<色,戒>

色,戒

张爱玲原著

麻将桌上白天也开着强光灯,洗牌的时候一只只钻戒光芒四射。白桌布四角缚在桌腿上,绷紧了越发一片雪白,白得耀眼。酷烈的光与影更托出佳芝的胸前丘壑,一张脸也经得起无情的当头照射。稍嫌尖窄的额,发脚也参差不齐,不知道怎么倒给那秀丽的六角脸更添了几分秀气。脸上淡妆,只有两片精工雕琢的薄嘴唇涂得亮汪汪的,娇红欲滴,云鬓蓬松往上扫,后发齐肩,光着手臂,电蓝水渍纹缎齐膝旗袍,小圆角衣领只半寸高,像洋服一样。领口一只别针,与碎钻镶蓝宝石的“纽扣” 耳环成套。

左右首两个太太穿着黑呢斗篷,翻领下露出一根沉重的金链条,双行横牵过去扣住领口。战时上海因为与外界隔绝,兴出一些本地的时装。沦陷区金子畸形的贵,这么粗的金锁链价值不赀,用来代替大衣纽扣,不村不俗,又可以穿在外面招摇过市,因此成为汪政府官太太的制服。也许还是受重庆的影响,觉得黑大氅最庄严大方。

易太太是在自己家里,没穿她那件一口钟,也仍旧“坐如钟”,发福了,她跟佳芝是两年前在香港认识的。那时候夫妇俩跟着汪精卫从重庆出来,在香港耽搁了些时。跟汪精卫的人,曾仲鸣已经在河内被暗杀了,所以在香港都深居简出。

易太太不免要添些东西。抗战后方与沦陷区都缺货,到了这购物的天堂,总不能入宝山空手回。经人介绍了这位麦太太陪她买东西,本地人内行,香港连大公司都要讨价还价的,不会讲广东话也吃亏。他们麦先生是进出口商,生意人喜欢结交官场,把易太太招待得无微不至。易太太十分感激。珍珠港事变后香港陷落,麦先生的生意停顿了,佳芝也跑起单帮来,贴补家用,带了些手表西药香水丝袜到上海来卖。易太太一定要留她住在他们家。

“昨天我们到蜀腴去——麦太太没去过。”易太太告诉黑斗篷之一。

“哦。”

“马太太这有好几天没来了吧?”另一个黑斗篷说。

牌声劈啪中,马太太只咕哝了一声“有个亲戚家有点事”。

易太太笑道:“答应请客,赖不掉的。躲起来了。”

佳芝疑心马太太是吃醋,因为自从她来了,一切以她为中心。

“昨天是廖太太请客,这两天她一个人独赢,”易太太又告诉马太太。“碰见小李跟他太太,叫他们坐过来,小李说他们请的客还没到。我说廖太太请客难得的,你们好意思不赏光?刚巧碰上小李大请客,来了一大桌子人。坐不下添椅子,还是挤不下,廖太太坐在我背后。我说还是我叫的条子漂亮!

她说老都老了,还吃我的豆腐。我说麻婆豆腐是要老豆腐嘛!

嗳哟,都笑死了!笑得麻婆白麻子都红了。“

大家都笑。

“是哪个说的?那回易先生过生日,不是就说麻姑献寿哩!”马太太说。

易太太还在向马太太报道这两天的新闻,易先生进来了,跟三个女客点头招呼。

“你们今天上场子早。”

他站在他太太背后看牌。房间那头整个一面墙上都挂着土黄厚呢窗帘,上面印有特大的砖红凤尾草图案,一根根横斜着也有一人高。周佛海家里有,所以他们也有。西方最近兴出来的假落地大窗的窗帘,在战时上海因为舶来品窗帘料子缺货,这样整大匹用上去,又还要对花,确是豪举。人像映在那大人国的凤尾草上,更显得他矮小。穿着灰色西装,生得苍白清秀,前面头发微秃,褪出一只奇长的花尖;鼻子长长的,有点“鼠相”,据说也是主贵的。

“马太太你这只几克拉——三克拉?前天那品芬又来过了,有只五克拉的,光头还不及你这只。”易太太说。

马太太道:“都说品芬的东西比外头店家好嘛!”

易太太道:“掮客送上门来,不过好在方便,又可以留着多看两天。品芬的东西有时候倒是外头没有的。上次那只火油钻,不肯买给我。”说着白了易先生一眼。“现在该要多少钱了?火油钻没毛病的,涨到十几两、几十两金子一克拉,品芬还说火油钻粉红钻都是有价无市。”

易先生笑道:“你那只火油钻十几克拉,又不是鸽子蛋,‘钻石’嘛,也是石头,戴在手上牌都打不动”。

牌桌上的确是戒指展览会,佳芝想。只有她没有钻戒,戴来戴去这只翡翠的,早知不戴了,叫人见笑——正眼都看不得她。

易太太道:“不买还要听你这些话!”说着打出一张五筒,马太太对面的黑斗篷啪啦摊下牌来,顿时一片笑叹怨尤声,方剪断话锋。

大家算胡子,易先生乘乱里向佳芝把下颏朝门口略偏了偏。

她立即瞥了两个黑斗篷一眼,还好,不像有人注意到。她赔出筹码,拿起茶杯来喝了一口,忽道:“该死我这记性!约了三点钟谈生意,会忘得干干净净。怎么办,易先生先替我打两圈,马上回来。”

易太太叫将起来道:“不行!哪有这样的?早又不说,不作兴的。”

“我还正想着手风转了。”刚胡了一牌的黑斗篷呻吟着说。

“除非找廖太太来。去打个电话给廖太太。”易太太又向佳芝道:“等来了再走。”

“易先生替我打着。”佳芝看了看手表。“已经晚了,约了个掮客吃咖啡。”

“我今天有点事,过天陪你们打通宵。”易先生说。

“这王佳芝最坏了!”易太太喜欢连名带姓叫她王佳芝,像同学的称呼。“这回非要罚你。请客请客!”

“哪有行客请坐客的?”马太太说。“麦太太到上海来是客。”

“易太太都说了。要你护着!”另一个黑斗篷说。

她们取笑凑趣也要留神,虽然易太太的年纪做她母亲绰绰有余,她们从来不说认干女儿的话。在易太太这年纪,正有点摇摆不定,又要像老太太们喜欢有年青漂亮的女性簇拥的,众星捧月一般,又要吃醋。

“好好,今天晚上请客,”佳芝说。“易先生替我打着,不然晚上请客没有你。”

“易先生帮帮忙,帮帮忙!三缺一伤阴骘的。先打着,马太太这就去打电话找搭子。”

“我是真有点事,”说起正事,他马上声音一低,只咕哝了一声。“待会还有人来。”

“我就知道易先生不会有工夫,”马太太说。

是马太太话里有话,还是她神经过敏?佳芝心里想。看他笑嘻嘻的神气,也甚至于马太太这话还带点讨好的意味,知道他想人知道,恨不得要人家取笑他两句。也难说,再深沉的人,有时候也会得意忘形起来。

这太危险了。今天再不成功,再拖下去要给易太太知道了。

她还在跟易太太讨价还价,他已经走开了。她费尽唇舌才得脱身,回到自己卧室里,也没换衣服,匆匆收拾了一下,女佣已经来回说车在门口等着。她乘易家的汽车出去,吩咐司机开到一家咖啡馆,下了车便打发他回去。

时间还早,咖啡馆没什么人,点着一对对杏子红百折绸罩壁灯,地方很大,都是小圆桌子,暗花细白麻布桌布,保守性的餐厅模样。她到柜台上去打电话,铃声响了四次就挂断了再打,怕柜台上的人觉得奇怪,喃喃说了声:“可会拨错了号码?”

是约定的暗号。这次有人接听。

“喂?”

还好,是邝裕民的声音。就连这时候她也还有点怕是梁闰生,尽管他很识相,总让别人上前。

“喂,二哥,”她用广东话说。“这两天家里都好?”

“好,都好。你呢。”

“我今天去买东西,不过时间没一定。”

“好,没关系。反正我们等你。你现在在哪里?”

“在霞飞路。”

“好,那么就是这样了。”

片刻的沉默。

“那没什么了?”她的手冰冷,对乡音感到一丝温暖与依恋。

“没什么了。”

“马上就去也说不定。”

“来得及,没问题。好,待会见。”

她挂断了,出来叫三轮车。

今天要是不成功,可真不能再在易家住下去了,这些太太们在旁边虎视眈眈的。也许应当一搭上他就找个什么借口搬出来,他可以拨个公寓给她住,上两次就是在公寓见面,两次地方不同,都是英美人的房子,主人进了集中营。但是那反而更难下手了——知道他什么时候来?要来也是忽然从天而降,不然预先约定也会临时有事,来不成。打电话给他又难,他太太看得紧,几个办公处大概都安插得有耳目。便没有,只要有人知道就会坏事,打小报告讨好他太太的人太多。

不去找他,他甚至于可以一次都不来,据说这样的事也有过,公寓就算是临别赠品。他是实在诱惑太多,顾不过来,一个眼不见,就会丢在脑后。还非得钉着他,简直需要提溜着两只乳房在他跟前晃。

“两年前也还没有这样哩,”他拥着吻着她的时候轻声说。

他头偎在她胸前,没看见她脸上一红。

就连现在想起来,也还像给针扎了一下,马上看见那些人可憎的眼光打量着她,带着点会心的微笑,连邝裕民在内。

只有梁闰生佯佯不睬,装作没注意她这两年胸部越来越高。演过不止一回的一小场戏,一出现在眼前立刻被她赶走了。

到公共租界很有一截子路。三轮车踏到静安寺路西摩路口,她叫在路角一家小咖啡馆前停下。万一他的车先到,看看路边,只有再过去点停着个木炭汽车。

这家大概主要靠门市外卖,只装着寥寥几个卡位,虽然阴暗,情调毫无。靠里有个冷气玻璃柜台装着各色西点,后面一个狭小的甬道灯点得雪亮,照出里面的墙壁下半截漆成咖啡色,亮晶晶的凸凹不平;一只小冰箱旁边挂着白号衣,上面近房顶成排挂着西崽脱换下来的线呢长夹袍,估衣铺一般。

她听他说,这是天津起士林的一号西崽出来开的。想必他拣中这一家就是为了不会碰见熟人,又门临交通要道,真是碰见人也没关系,不比偏僻的地段使人疑心,像是有瞒人的事。

面前一杯咖啡已经冰凉了,车子还没来。上次接了她去,又还在公寓里等了快一个钟头他才到。说中国人不守时刻,到了官场才登峰造极了。再照这样等下去,去买东西店都要打烊了。

是他自己说的:“我们今天值得纪念。这要买个戒指,你自己拣。今天晚了,不然我陪你去。”那是第一次在外面见面。

第二次时间更逼促,就没提起。当然不会就此算了,但是如果今天没想起来,倒要她去绕着弯子提醒他,岂不太失身份,煞风景?换了另一个男人,当然是这情形。他这样的老奸巨滑,决不会认为她这么个少奶奶会看上一个四五十岁的矮子。

不是为钱反而可疑。而且首饰向来是女太太们的一个弱点。她不是出来跑单帮吗,顺便捞点外快也在情理之中。他自己是搞特工的,不起疑也都狡兔三窟,务必叫人捉摸不定。她需要取信于他,因为迄今是在他指定的地点会面,现在要他同去她指定的地方。

上次车子来接她,倒是准时到的。今天等这么久,想必是他自己来接。倒也好,不然在公寓里见面,一到了那里,再出来就又难了。除非本来预备在那里吃晚饭,闹到半夜才走——但是就连第一次也没在那里吃饭。自然要多耽搁一会,出去了就不回来了。怕店打烊,要急死人了,又不能催他快着点,像妓女一样。

她取出粉镜子来照了照,补了点粉。迟到也不一定是他自己来。还不是新鲜劲一过,不拿她当桩事了。今天不成功,以后也许不会再有机会了。

她又看了看表。一种失败的预感,像丝袜上一道裂痕、阴凉地在腿肚子上悄悄往上爬。

斜对面卡位上有个中装男子很注意她。也是一个人,在那里看报。比她来得早,不会是跟踪她。估量不出她是什么路道?戴的首饰是不是真的?不大像舞女,要是演电影话剧的,又不面熟。

她倒是演过戏,现在也还是在台上卖命,不过没人知道,出不了名。

在学校里演的也都是慷慨激昂的爱国历史剧。广州沦陷前,岭大搬到香港,也还公演过一次,上座居然还不坏。下了台她兴奋得松弛不下来,大家吃了宵夜才散,她还不肯回去,与两个女同学乘双层电车游车河。楼上乘客稀少,车身摇摇晃晃在宽阔的街心走,窗外黑暗中霓虹灯的广告,像酒后的凉风一样醉人。

借港大的教室上课,上课下课挤得黑压压的挨挨蹭蹭,半天才通过,十分不便,不免有寄人篱下之感。香港一般人对国事漠不关心的态度也使人愤慨。虽然同学多数家在省城,非常近便,也有流亡学生的心情。有这么几个最谈得来的就形成了一个小集团。汪精卫一行人到了香港,汪夫妇俩与陈公博等都是广东人,有个副官与邝裕民是小同乡。邝裕民去找他,一拉交情,打听到不少消息。回来大家七嘴八舌,定下一条美人计,由一个女生去接近易太太——不能说是学生,大都是学生最激烈,他们有戒心。生意人家的少奶奶还差不多,尤其在香港,没有国家思想。这角色当然由学校剧团的当家花旦担任。

几个人里面只有黄磊家里有钱,所以是他奔走筹款,租房子,借车子,借行头。只有他会开车,因此由他充当司机。

欧阳灵文做麦先生。邝裕民算是表弟,陪着表嫂,第一次由那副官带他们去接易太太出来买东西。邝裕民就没下车,车子先送他与副官各自回家——副官坐在前座——再开她们俩到中环。

易先生她见过几次,都不过点头招呼。这天第一次坐下来一桌打牌,她知道他不是不注意她,不过不敢冒昧。她自从十二三岁就有人追求,她有数。虽然他这时期十分小心谨慎,也实在别狠了,蛰居无聊,心事重,又无法排遣,连酒都不敢喝,防汪公馆随时要找他有事。共事的两对夫妇合赁了一幢旧楼,至多关起门来打打小麻将。

牌桌上提起易太太替他买的好几套西装料子,预备先做两套。佳芝介绍一家服装店,是他们的熟裁缝。 “不过现在是旺季,忙着做游客生意,能够一拖几个月,这样好了,易先生几时有空,易太太打个电话给我,我去带他来。老主顾了,他不好意思不赶一赶。”临走丢下她的电话号码,易先生乘他太太送她出去,一定会抄了去,过两天找个借口打电话来探探口气,在办公时间内,麦先生不在家的时候。

那天晚上微雨,黄磊开车接她回来,一同上楼,大家都在等信。一次空前成功的演出,下了台还没下装,自己都觉得顾盼间光艳照人。她舍不得他们走,恨不得再到那里去。已经下半夜了,邝裕民他们又不跳舞,找那种通宵营业的小馆子去吃及第粥也好,在毛毛雨里老远一路走回来,疯到天亮。

但是大家计议过一阵之后,都沉默下来了,偶尔有一两个人悄声叽咕两句,有时候噗嗤一笑。

那嗤笑声有点耳熟。这不是一天的事了,她知道他们早就背后讨论过。

“听他们说,这些人里好像只有梁闰生一个人有性经验,”

赖秀金告诉她。除她之外只有赖秀金一个女生。

偏偏是梁闰生!

当然是他。只有他嫖过。

既然有牺牲的决心,就不能说不甘心便宜了他。

今天晚上,浴在舞台照明的余辉里,连梁闰生都不十分讨厌了。大家仿佛看出来,一个个都溜了,就剩下梁闰生。于是戏继续演下去。

也不止这一夜。但是接连几天易先生都没打电话来。她打电话给易太太,易太太没精打彩的,说这两天忙,不去买东西,过天再打电话来找她。

是疑心了?发现老易有她的电话号码?还是得到了坏消息,日本方面的?折磨了她两星期之后,易太太欢天喜地打电话来辞行,十分抱歉走得匆忙,来不及见面了,兼邀她夫妇俩到上海来玩,多住些时畅叙一下,还要带他们到南京去游览。想必总是回南京组织政府的计划一度搁浅,所以前一向销声匿迹起来。

黄磊拖了一屁股的债。家里听见说他在香港跟一个舞女赁屋同居了,又断绝了他的接济,狼狈万分。

她与梁闰生之间早就已经很僵。大家都知道她是懊悔了,也都躲着她,在一起商量的时候都不正眼看她。

“我傻。反正就是我傻,”她对自己说。

也甚至于这次大家起哄捧她出马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别具用心了。

她不但对梁闰生要避嫌疑,跟他们这一伙人都疏远了,总觉得他们用好奇的异样的眼光看她。珍珠港事变后,海路一通,都转学到上海去了。同是沦陷区,上海还有书可念。她没跟他们一块走,在上海也没有来往。

有很久她都不确定有没有染上什么脏病。

在上海,倒给他们跟一个地下工作者搭上了线。一个姓吴的——想必也不是真姓吴——一听他们有这样宝贵的一条路子,当然极力鼓励他们进行。他们只好又来找她,她也义不容辞。

事实是,每次跟老易在一起都像洗了个热水澡,把积郁都冲掉了,因为一切都有了个目的。

这咖啡馆门口想必有人望风,看见他在汽车里,就会去通知一切提前。刚才来的时候倒没看见有人在附近逗留。横街对面的平安戏院最理想了,廊柱下的阴影中有掩蔽,戏院门口等人又名正言顺,不过门前的场地太空旷,距离太远,看不清楚汽车里的人。

有个送货的单车,停在隔壁外国人开的皮货店门口,仿佛车坏了,在检视修理。剃小平头,约有三十来岁,低着头,看不清楚,但显然不是熟人。她觉得不会是接应的车子。有些话他们不告诉她她也不问,但是听上去还是他们原班人马。——有那个吴帮忙,也说不定搞得到汽车。那辆出差汽车要是还停在那里,也许就是接应的,司机那就是黄磊了。她刚才来的时候车子背对着她,看不见司机。

吴大概还是不大信任他们,怕他们太嫩,会出乱子带累人。他不见得一个人单枪匹马在上海,但是始终就是他一个人跟邝裕民联络。

许了吸收他们进组织。大概这次算是个考验。

“他们都是差不多枪口贴在人身上开枪的,哪像电影里隔得老远瞄准。”邝裕民有一次笑着告诉她。

大概也是叫她安心的话,不会乱枪之下殃及池鱼,不打死也成了残废,还不如死了。

这时候到临头,又是一种滋味。

上场慌,一上去就好了。

等最难熬。男人还可以抽烟。虚飘飘空捞捞的,简直不知道身在何所。她打开手提袋,取出一瓶香水,玻璃瓶塞连着一根小玻璃棍子,蘸了香水在耳垂背后一抹。微凉有棱,一片空茫中只有这点接触。再抹那边耳朵底下,半晌才闻见短短一缕栀子花香。

脱下大衣,肘弯里面也搽了香水,还没来得及再穿上,隔着橱窗里的白色三层结婚蛋糕木制模型,已见一辆汽车开过来,一望而知是他的车,背后没驮着那不雅观的烧木炭的板箱。

她捡起大衣手提袋,挽在臂上走出去。司机已经下车代开车门。易先生坐在靠里那边。

“来晚了,来晚了!”他哈着腰喃喃说着,作为道歉。

她只看了他一眼。上了车,司机回到前座,他告诉他“福开森路”。那是他们上次去的公寓。

“先到这儿有爿店,”她低声向他说,“我耳环上掉了颗小钻,要拿去修。就在这儿,不然刚才走走过去就是了,又怕你来了找不到人,坐那儿傻等,等这半天。”

他笑道:“对不起对不起,今天真来晚了——已经出来了,又来了两个人,又不能不见。”说着便探身向司机道:“先回到刚才那儿。”早开过了一条街。

她噘着嘴喃喃说道:“见一面这么麻烦,住你们那儿又一句话都不能说——我回香港去了,托你买张好点的船票总行?”

“要回去了?想小麦了?”

“什么小麦大麦,还要提这个人——气都气死了!”

她说过她是报复丈夫玩舞女。

一坐定下来,他就抱着胳膊,一只肘弯正抵在她乳房最肥满的南半球外缘。这是他的惯技,表面上端坐,暗中却在蚀骨销魂,一阵阵麻上来。

她一扭身伏在车窗上往外看,免得又开过了。车到下一个十字路口方才大转弯折回。又一个U形大转弯,从义利饼干行过街到平安戏院,全市唯一的一个清洁的二轮电影院,灰红暗黄二色砖砌的门面,有一种针织粗呢的温暖感,整个建筑圆圆的朝里凹,成为一钩新月切过路角,门前十分宽敞。对面就是刚才那家凯司令咖啡馆,然后西伯利亚皮货店,绿屋夫人时装店,并排两家四个大橱窗,华贵的木制模特儿在霓虹灯后摆出各种姿态。隔壁一家小店一比更不起眼,橱窗里空无一物,招牌上虽有英文“珠宝商”字样,也看不出是珠宝店。

他转告司机停下,下了车跟在她后面进去。她穿着高跟鞋比他高半个头。不然也就不穿这么高的跟了,他显然并不介意。她发现大个子往往喜欢娇小玲珑的女人,倒是矮小的男人喜欢女人高些,也许是一种补偿的心理。知道他在看,更软洋洋地凹着腰。腰细,婉若游龙游进玻璃门。

一个穿西装的印度店员上前招呼。店堂虽小,倒也高爽敞亮,只是雪洞似的光塌塌一无所有,靠里设着唯一的短短一只玻璃柜台,陈列着一些“诞辰石”——按照生日月份,戴了运气好的,黄石英之类的“半宝石”,红蓝宝石都是宝石粉制的。

她在手提袋里取出一只梨形红宝石耳坠子,上面碎钻拼成的叶子丢了一粒钻。

“可以配,”那印度人看了说。

她问了多少钱,几时有,易先生便道:“问他有没有好点的戒指。”他是留日的,英文不肯说,总是端着官架子等人翻译。

她顿了顿方道:“干什么?”

他笑道:“我们不是要买个戒指做纪念吗?就是钻戒好不好?要好点的。”

她又顿了顿,拿他无可奈何似地笑了。“有没有钻戒?”

她轻声问。

那印度人一扬脸,朝上发声喊,叽哩哇啦想是印度话,倒吓了他们一跳,随即引路上楼。

隔断店堂后身的板壁漆奶油色,靠边有个门,门口就是黑洞洞的小楼梯。办公室在两层楼之间的一个阁楼上,是个浅浅的阳台,俯瞰店堂,便于监督。一进门左首墙上挂着长短不齐两只镜子,镜面画着五彩花鸟,金字题款:“鹏程万里巴达先生开业志喜陈茂坤敬贺”,都是人送的。还有一只

横额式大镜,上画彩凤牡丹。阁楼屋顶坡斜,板壁上没处挂,倚在墙根。

前面沿着乌木栏杆放着张书桌,桌上有电话,点着台灯。

旁边有只茶几搁打字机,罩着旧漆布套子。一个矮胖的印度人从圈椅上站起来招呼,代挪椅子;一张苍黑的大脸,狮子鼻。

“你们要看钻戒。坐下,坐下。”他慢吞吞腆着肚子走向屋隅,俯身去开一只古旧的绿毯面小矮保险箱。

这哪像个珠宝店的气派?易先生面不改色,佳芝倒真有点不好意思。听说现在有些店不过是个幌子,就靠囤积或是做黑市金钞。吴选中这爿店总是为了地段,离凯司令又近。刚才上楼的时候她倒是想着,下去的时候真是瓮中捉鳖——他又绅士派,在楼梯上走在她前面,一踏进店堂,旁边就是柜台。柜台前的两个顾客正好拦住去路。不过两个男人选购廉价宝石袖扣领针,与送女朋友的小礼物,不能斟酌过久,不像女人蘑菇。要扣准时间,不能进来得太早,也不能在外面徘徊——他的司机坐在车子里,会起疑。要一进来就进来,顶多在皮货店看看橱窗,在车子背后好两丈处,隔了一家门面。

她坐在书桌边,忍不住回过头去望了望楼下,只看得见橱窗,玻璃~*架都空着,窗明几净,连霓虹光管都没装,窗外人行道边停着汽车,看得见车身下缘。

两个男人一块来买东西,也许有点触目,不但可能引起司机的注意,甚至于他在阁楼上看见了也犯疑心,俄延着不下来。略一僵持就不对了。想必他们不会进来,还是在门口拦截。那就更难扣准时间了,又不能跑过来,跑步声马上会唤起司机的注意。——只带一个司机,可能兼任保镖。

也许两个人分布两边,一个带着赖秀金在贴隔壁绿屋夫人门前看橱窗。女孩子看中了买不起的时装,那是随便站多久都行。男朋友等得不耐烦,尽可以背对着橱窗东张西望。

这些她也都模糊地想到过,明知不关她事,不要她管。这时候因为不知道下一步怎样,在这小楼上难免觉得是高坐在火药桶上,马上就要给炸飞了,两条腿都有点虚软。

那店员已经下去了。

东家伙计一黑一白,不像父子。白脸的一脸兜腮青胡子楂,厚眼睑睡沉沉半合着,个子也不高,却十分壮硕,看来是个两用的店伙兼警卫。柜台位置这么后,橱窗又空空如也,想必是白天也怕抢——晚上有铁条拉门。那也还有点值钱的东西?就怕不过是黄金美钞银洋。

却见那店主取出一只尺来长的黑丝绒板,一端略小些,上面一个个缝眼嵌满钻戒。她伏在桌上看,易先生在她旁边也凑近了些来看。

那店主见他二人毫无反应,也没摘下一只来看看,便又送回保险箱道:“我还有这只。”这只装在深蓝丝绒小盒子里,是粉红钻石,有豌豆大。

不是说粉红钻也是有价无市?她怔了怔,不禁如释重负。

看不出这爿店,总算替她争回了面子,不然把他带到这么个破地方来——敲竹杠又不在行,小广东到上海,成了“大乡里”。其实马上枪声一响,眼前这一切都粉碎了,还有什么面子不面子?明知如此,心里不信,因为全神在抗拒着,第一是不敢朝这上面去想,深恐神色有异,被他看出来。

她拿起那只戒指,他只就她手中看了看,轻声笑道:“嗳,这只好像好点。”

她脑后有点寒飕飕的,楼下两边橱窗,中嵌玻璃门,一片晶澈,在她背后展开,就像有两层楼高的落地大窗,随时都可以爆破。一方面这小店睡沉沉的,只隐隐听见市声——战时街上不大有汽车,难得揿声喇叭。那沉酣的空气温暖的重压,像棉被捣在脸上。有半个她在熟睡,身在梦中,知道马上就要出事了,又恍惚知道不过是个梦。

她把戒指就着台灯的光翻来复去细看。在这幽暗的阳台上,背后明亮的橱窗与玻璃门是银幕,在放映一张黑白动作片,她不忍看一个流血场面,或是间谍受刑讯,更触目惊心,她小时候也就怕看,会在楼座前排掉过身来背对着楼下。

“六克拉。戴上试试。”那店主说。

他这安逸的小鹰巢值得留恋。墙根斜倚着的大镜子照着她的脚,踏在牡丹花丛中。是天方夜谭里的市场,才会无意中发现奇珍异宝。她把那粉红钻戒戴在手上侧过来侧过去地看,与她玫瑰红的指甲油一比,其实不过微红,也不太大,但是光头极足,亮闪闪的,异星一样,红得有种神秘感。可惜不过是舞台上的小道具,而且只用这么一会工夫,使人感到惆怅。

“这只怎么样?”易先生又说。

“你看呢?”

“我外行。你喜欢就是了。”

“六克拉。不知道有没有毛病,我是看不出来。”

他们只管自己细声谈笑。她是内地学校出身,虽然广州开商埠最早,并不像香港的书院注重英文。她不得不说英语的时候总是声音极低。这印度老板见言语不大通,把生意经都免了。三言两语讲妥价钱,十一根大条子,明天送来,份量不足照补,多了找还。

只有一千零一夜里才有这样的事。用金子,也是天方夜谭里的事。

太快了她又有点担心。他们大概想不到出来得这么快。她从舞台经验上知道,就是台词占的时间最多。

“要他开个单子吧?”她说。想必明天总是预备派人来,送条子领货。

店主已经在开单据。戒指也脱下来还了他。

不免感到成交后的轻松,两人并坐着,都往后靠了靠。这一刹那间仿佛只有他们俩在一起。

她轻声笑道:“现在都是条子。连定钱都不要。”

“还好不要,我出来从来不带钱。”

她跟他们混了这些时,也知道总是副官付帐,特权阶级从来不自己口袋里掏钱的。今天出来当然没带副官,为了保密。

英文有这话:“权势是一种春药。”对不对她不知道。她是最完全被动的。

又有这句谚语:“到男人心里去的路通过胃。”是说男人好吃,碰上会做菜款待他们的女人,容易上钩。于是就有人说:“到女人心里的路通过阴道。”据说是民国初年精通英文的那位名学者说的,名字她叫不出,就晓得他替中国人多妻辩护的那句名言:“只有一只茶壶几只茶杯,哪有一只茶壶一只茶杯的?”

至于什么女人的心,她就不信名学者说得出那样下作的话。她也不相信那话。除非是说老了倒贴的风尘女人,或是风流寡妇。像她自己,不是本来讨厌梁闰生,只有更讨厌他?

当然那也许不同。梁闰生一直讨人嫌惯了,没自信心,而且一向见了她自惭形秽,有点怕她。

那,难道她有点爱上了老易?她不信,但是也无法斩钉截铁地说不是,因为没恋爱过,不知道怎么样就算是爱上了。

从十五六岁起她就只顾忙着抵挡各方面来的攻势,这样的女孩子不大容易坠入爱河,抵抗力太强了。有一阵子她以为她可能会喜欢邝裕民,结果后来恨他,恨他跟那些别人一样。

跟老易在一起那两次总是那么提心吊胆,要处处留神,哪还去问自己觉得怎样。回到他家里,又是风声鹤唳,一夕数惊。他们睡得晚,好容易回到自己房间里,就只够忙着吃颗安眠药,好好地睡一觉了。邝裕民给了她一小瓶,叫她最好不要吃,万一上午有什么事发生,需要脑子清醒点。但是不吃就睡不着,她是从来不闹失眠症的人。

只有现在,紧张得拉长到永恒的这一刹那间,这室内小阳台上一灯荧然,映衬着楼下门窗上一片白色的天光。有这印度人在旁边,只有更觉得是他们俩在灯下单独相对,又密切又拘束,还从来没有过。但是就连此刻她也再也不会想到她爱不爱他,而是——

他不在看她,脸上的微笑有点悲哀。本来以为想不到中年以后还有这样的奇遇。当然也是权势的魔力。那倒还犹可,他的权力与他本人多少是分不开的。对女人,礼也是非送不可的,不过送早了就像是看不起她。明知是这么回事,不让他自我陶醉一下,不免怃然。

陪欢场女子买东西,他是老手了,只一旁随侍,总使人不注意他。此刻的微笑也丝毫不带讽刺性,不过有点悲哀。他的侧影迎着台灯,目光下视,睫毛像米色的蛾翅,歇落在瘦瘦的面颊上,在她看来是一种温柔怜惜的神气。

这个人是真爱我的,她突然想,心下轰然一声,若有所失。

太晚了。

店主把单据递给他,他往身上一揣。

“快走,”她低声说。

他脸上一呆,但是立刻明白了,跳起来夺门而出,门口虽然没人,需要一把抓住门框,因为一踏出去马上要抓住楼梯扶手,楼梯既窄又黑赳赳的。她听见他连蹭带跑,三脚两步下去,梯级上不规则的咕咚嘁嚓声。

太晚了。她知道太晚了。

店主怔住了。他也知道他们形迹可疑,只好坐着不动,只别过身去看楼下。漆布砖上哒哒哒一阵皮鞋声,他已经冲入视线内,一推门,炮弹似地直射出去。店员紧跟在后面出现,她正担心这保镖身坯的印度人会拉拉扯扯,问是怎么回事,耽搁几秒钟也会误事,但是大概看在那官方汽车份上,并没拦阻,只站在门口观望,剪影虎背熊腰堵住了门。只听见汽车吱的一声尖叫,仿佛直耸起来,砰!关上车门——还是枪击?——横冲直撞开走了。

放枪似乎不会只放一枪。

她定了定神。没听见枪声。

一松了口气,她浑身疲软像生了场大病一样,支撑着拿起大衣手提袋站起来,点点头笑道:“明天。”又低声喃喃说道:“他忘了有点事,赶时间,先走了。”

店主倒已经扣上独目显微镜,旋准了度数,看过这只戒指没掉包,方才微笑起身相送。

也不怪他疑心。刚才讲价钱的时候太爽快了也是一个原因。她匆匆下楼,那店员见她也下来了,顿了顿没说什么。她在门口却听见里面楼上楼下喊话。

门口刚巧没有三轮车。她向西摩路那头走去。执行的人与接应的一定都跑了,见他这样一个人仓皇跑出来上车逃走,当然知道事情败露了。她仍旧惴惴,万一有后门把风的不接头,还在这附近。其实撞见了又怎样?疑心她就不会走上前来质问她。就是疑心,也不会不问青红皂白就把她执行了。

她有点诧异天还没黑,仿佛在里面不知待了多少时候。人行道上熙来攘往,马路上一辆辆三轮驰过,就是没有空车。车如流水,与路上行人都跟她隔着层玻璃,就像橱窗里展览皮大衣与蝙蝠袖烂银衣裙的木美人一样可望而不可及,也跟他们一样闲适自如,只有她一个人心慌意乱关在外面。

小心不要背后来辆木炭汽车,一刹车开了车门,伸出手来把她拖上车去。

平安戏院前面的场地空荡荡的,不是散场时间,也没有三轮车聚集。她正踌躇间,脚步慢了下来,一回头却见对街冉冉来了一辆,老远的就看见把手上拴着一只纸扎红绿白三色小风车。车夫是个高个子年青人,在这当日简直是个白马骑士,见她挥手叫,踏快了大转弯过街,一加速,那小风车便团团飞转起来。

“愚园路,”她上了车说。

幸亏这次在上海跟他们这伙人见面次数少,没跟他们提起有个亲戚住在愚园路。可以去住几天,看看风色再说。

三轮车还没到静安寺,她听见吹哨子。

“封锁了。”车夫说。

一个穿短打的中年人一手牵着根长绳子过街,嘴里还衔着哨子。对街一个穿短打的握着绳子另一头,拉直来拦断了街。有人在没精打采的摇铃。马路阔,薄薄的洋铁皮似的铃声在半空中载沉载浮,不传过来,听上去很远。

三轮车夫不服气,直踏到封锁线上才停止了,焦躁地把小风车拧了一下,拧得它又转动起来,回过头来向她笑笑。

牌桌上现在有三个黑斗篷对坐。新来的一个廖太太鼻梁上有几点俏白麻子。

马太太笑道:“易先生回来了。”

“看这王佳芝,拆滥污,还说请客,这时候还不回来!”

易太太说:“等她请客好了!——等到这时候没吃饭,肚子都要饿穿了!”

廖太太笑道:“易先生你太太手气好,说好了明天请客。”

马太太笑道:“易先生你太太不像你说话不算话,上次赢了不是答应请客,到现在还是空头支票,好意思的?想吃你一顿真不容易。”

“易先生是该请请我们了,我们请你是请不到的。”另一个黑斗篷说。

他只是微笑。女佣倒了茶来,他在茶杯碟子里磕了磕烟灰,看了墙上的厚呢窗帘一眼。

把整个墙都盖住了,可以躲多少刺客?他还有点心惊肉跳的。

明天记着叫他们把帘子拆了。不过他太太一定不肯,这么贵的东西,怎么肯白搁着不用?

都是她不好——这次的事不都怪她交友不慎?想想实在不能不感到惊异,这美人局两年前在香港已经发动了,布置得这样周密,却被美人临时变计放走了他。她还是真爱他的,是他生平第一个红粉知己。想不到中年以后还有这番遇合。

不然他可以把她留在身边。“特务不分家”,不是有这句话?况且她不过是个学生。他们那伙人里只有一个重庆特务,给他逃走了,是此役唯一的缺憾。大概是在平安戏院看了一半戏出来,行刺失风后再回戏院,封锁的时候查起来有票根,混过了关。跟他一块等着下手的一个小子看见他掏香烟掏出票根来,仍旧收好。预先讲好了,接应的车子不要管他,想必总是一个人溜回电影院了。那些浑小子经不起讯问,吃了点苦头全都说了。

易先生站在他太太背后看牌,揿灭了香烟,抿了口茶,还太烫。早点睡——太累了一时松弛不下来,睡意毫无。今天真是累着了,一直坐在电话旁边等信,连晚饭都没好好地吃。

他一脱险马上一个电话打去,把那一带都封锁起来,一网打尽,不到晚上十点钟统统枪毙了。

她临终一定恨他。不过“无毒不丈夫”。不是这样的男子汉,她也不会爱他。

当然他也是不得已。日军宪兵队还在其次,周佛海自己也搞特工,视内政部为骈枝机关,正对他十分注目。一旦发现易公馆的上宾竟是刺客的眼线,成什么话,情报工作的首脑,这么糊涂还行?

现在不怕周找碴子了。如果说他杀之灭口,他也理直气壮:不过是些学生,不像特务还可以留着慢慢地逼供,榨取情报。拖下去,外间知道的人多了,讲起来又是爱国的大学生暗杀汉奸,影响不好。

他对战局并不乐观。知道他将来怎样?得一知己,死而无憾。他觉得她的影子会永远依傍他,安慰他。虽然她恨他,她最后对他的感情强烈到是什么感情都不相干了,只是有感情。他们是原始的猎人与猎物的关系,虎与伥的关系,最终极的占有。她这才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易先生请客请客!”三个黑斗篷越闹越凶,嚷成一片。

“那回明明答应的!”

易太太笑道:“马太太不也答应请客,几天没来就不提了。”

马太太笑道:“太太来救驾了!易先生,太太心疼你。”

“易先生到底请是不请?”

马太太望着他一笑。“易先生是该请客了。”她知道他晓得她是指纳宠请酒。今天两人双双失踪,女的三更半夜还没回来。他回来了又有点精神恍惚的样子,脸上又憋不住的喜气洋洋,带三分春色。看来还是第一次上手。

他提醒自己,要记得告诉他太太说话小心点:她那个“麦太太”是家里有急事,赶回香港去了。都是她引狼入室,住进来不久他就有情报,认为可疑,派人跟踪,发现一个重庆间谍网,正在调查,又得到消息说宪兵队也风闻,因此不得不提前行动,不然不但被别人冒了功去,查出是走他太太的路子,也于他有碍。好好地吓唬吓唬她,免得以后听见马太太搬嘴,又要跟他闹。

“易先生请客请客!太太代表不算。”

“太太归太太的,说好了明天请。”

“晓得易先生是忙人,你说哪天有空吧,过了明天哪天都好。”

“请客请各!请吃来喜饭店。”

“来喜饭店就是吃个拼盆。”

“嗳,德国菜有什么好吃的?就是个冷盆。还是湖南菜,换换口味。”

“还是蜀腴——昨天马太太没去。”

“我说还是九如,好久没去了。”

“那天杨太太请客不是九如?”

“那天没有廖太太,廖太太是湖南人,我们不会点菜。”

“吃来吃去四川菜湖南菜,都辣死了!”

“告诉他不吃辣的好了。”

“不吃辣的怎么胡得出辣子?”

喧笑声中,他悄然走了出去。


小說《色戒》是怎麼樣''成的﹖請看看宋淇致張愛玲的信(三月十四日一九七七)。如果張愛玲真的聽了宋淇的話﹐那鑽石戒子可能變成了錶﹗


羊毛出在羊身上——谈《色ท戒》    张爱玲     (原刊1978年11月27日台北《中国时报ท人间》)

        拙著短篇小说《色ท戒》,这故事的来历说来话长,有些材料不在手边,以后再谈。看到十月一日的《人间》上域外人先生写的《不吃辣的怎么胡得出辣子?——评<色,戒>》一文,觉得首先需要阐明下面这一点: 特务工作必须经过专门的训练,可以说是专业中的专业,受训时发现有一点小弱点,就可以被淘汰掉。王佳芝凭一时爱国心的冲动——域文说我“对她爱国动机全无一字交代”,那是因为我从来不低估读者的理解力,不作正义感的正面表白——和几个志同道合的同学,就干起特工来了,等于是羊毛玩票。羊毛玩票人了迷,捧角拜师,自组票社彩排,也会倾家荡产。业余的特工一不小心,连命都送掉。所以《色ท戒》里职业性的地下工作者只有一个,而且只出现了一次,神龙见首不见尾,远非这批业余的特工所能比。域外人先生看书不够细心,所以根本“表错了情”。

  “007”的小说与影片我看不进去,较写实的如詹ท勒卡瑞(John Lecarre)——的名著《<冷战中>进来取暖的间谍》——搬到银幕也是名片——我太外行,也不过看个气氛。里面的心理描写很深刻,主角的上级首脑虽是正面人物,也口蜜腹剑,牺牲个把老下属不算什么。我写的不是这些受过专门训练的特工,当然有人性,也有正常的人性的弱点,不然势必人物类型化。

  王佳芝的动摇,还有个原因。第一次企图行刺不成,赔了夫人又折兵,不过是为了乔装已婚妇女,失身于同伙的一个同学。对于她失去童贞的事,这些同学的态度相当恶劣——至少予她的印象是这样——连她比较最有好感的邝裕民都未能免俗,让她受了很大的刺激。她甚至于疑心她是上了当,有苦说不出,有点心理变态。不然也不至于在首饰店里一时动心,铸成大错。

  第二次下手,终于被她勾搭上了目标。她“每次跟老易在一起都像洗了个热水澡,把积郁都冲掉下,因为一切都有了个目的”。“因为一切都有了个目的”,是说“因为没自牺牲了童贞”,极其明显。域外人先生断章取义,撇开末句不提,说:我未干过间谍工作,无从揣摩女间谍的心理状态。但和从事特工的汉奸在一起,会像“洗了个热水澡”一样,把“积郁都冲掉了”,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王佳芝演话剧,散场后兴奋得松弛不下来,大伙消夜后还拖着个女同学陪她乘电车游车河,这种心情,我想上台演过戏,尤其是演过主角的少男少女都经验过。她第一次与老易同桌打牌,看得出他上了钩,回来报告同党,觉得是“一次空前成功的演出,下了台还没下妆,自己都觉得顾盼间光艳照人。她舍不得他们走,恨不得再到哪里去。已经下半夜了,邝裕民他们又不跳舞,找那种通宵营业的小馆子去吃及第粥也好,在毛毛雨里老远一路走回来,疯到天亮。”

  自己觉得扮戏特别美艳,那是舞台的魅力。“舍不得他们走”是不愿失去她的观众,与通常的 the party is over酒阑人散的碉帐。这种留恋与施亥同学夜游车河一样天真。“疯到天亮”也不过是凌晨去吃小馆子,雨中步行送两个女生回去而已。域外人先生不知道怎么想到歪里去了:

    我但愿是我错会了意,但有些段落,实在令我感到奇怪。例如她写王佳芝第一次化身麦太太,打入易家,回到同伙处,自己觉得是“一次空前成功的演出,下了台还没下妆,自己都觉得顾盼间光艳照人。她舍不得他们走,恨不得再到哪里去。”然后又“疯到天亮”。那次她并未得手,后来到了上海,她又“义不容辞”再进行刺杀易先生的工作。照张爱玲写来, 她真正的动机却是“每次跟老易在一起都像洗了个热水澡,把积郁都冲掉了,因为一切都有了(缺“个”字)目的。”

  句旁着重点是我代加。“回到同伙处”显指同伙都住在“麦家”。他们是岭南大学学生,随校迁往香港后,连课堂都是借港大的,当然没有宿舍,但是必定都有寓所。“麦家”是临时现找的房子,香港的小家庭都是佐公寓或是一个楼面。要防易家派人来送信,或是易太大万一路过造访,年轻人大多令人起疑,绝不会大家都搬进来同住,其理甚明。这天晚上是聚集在这里“等信”。

  既然算是全都住在这里,“舍不得他们走”就不是舍不得他们回去,而成了舍不得他们离开她各自归寝。引原文又略去舞场已打烊,而且邝裕民等根本不跳舞 ——显然因为态度严肃——惟有冒雨去吃大排档一途。再代加“然后又”三字,成为“然后又疯到天亮”,“疯到天亮”就成了出去逛了回来开无遮大会。
  此后在上海跟老易每次“都像洗了个热水澡,把积郁都冲掉了,因为一切都有了‘个’目的”,引原文又再度断章取义,忽视末句,把她编派成色情狂。这才叫罗织人人于罪,倒反咬一口,说我“罗织她的弱点”。

  一般写汉奸都是獐头鼠目,易先生也是“鼠相”,不过不像公式化的小说里的汉奸色迷迷晕陶陶的,作饵的侠女还没到手已经送了命,侠女得以全贞,正如西谚所谓“又吃掉蛋糕,又留下蛋糕”。他唯其因为荒淫纵欲贪污,漂亮的女人有的是,应接不暇,疲于奔命,因此更不容易对付。而且虽然“鼠相”,面貌仪表还不错士—这使域外人先生大为骇异,也未免太“以貌取人”了。——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他如果是个“糟老头子”(见水晶先生《色ท戒》书评),给王佳芝买这只难觅的钻戒本来是理所当然的,不会使她抨然心动,以为“这个人是真爱我的”。

  易先生的“鼠相”“据说是主贵的”,(《色ท戒》原文)“据说”也者,当是他贵为伪政府部长之后,相士的恭维话,也可能只是看了报上登的照片,附会之词。域外人先生写道:“汉奸之相‘主贵’委实令我不解。”我也不解。即使域外人先生写信命相,总也不至于迷信中认为一切江湖相士都灵验如神,使他无法相信会有相面的预言伪部长官运亨通,而看不出他这官做不长。

  此外域文显然提出了一个问题:小说里写反派人物,是否不应当进入他们的内心?杀人越货的积犯一定是自视为恶魔,还是可能自以为也有逼上梁山可歌可控的英雄事迹?

  易先生思将仇报杀了王佳芝,还自矜为男子汉大丈夫。起先她要他同去首饰店,分明是要敲他一记。他“有点悲哀。本来以为想不到中年以后还有这样的奇遇。……不让他自我陶醉一下,不免抚然。”此后她捉放曹放走了他,他认为“她还是爱他的,是他生平第一个红粉知己。想不到中年以后还有这番遇合。”这是枪毙了她以后,终于可以让他尽量“自我陶醉”了,与前如出一辙,连字句都大致相同。

  他并且说服了自己:“得一知己,死而无憾。他觉得她的影子会永远依傍他,安慰他。……他们是原始的猎人与猎物的关系,虎与张的关系,最终极的占有。她这才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域外人先生说:“读到这一段,简直令人毛骨惊然。”“毛骨惊然”正是这一段所企图达到的效果,多谢指出,给了我很大的鼓励。

  因为感到毛骨慷然,域外人先生甚至于疑惑起来:也许,张爱玲的本意还是批评汉奸的?也许我没有弄清楚张爱玲的本意?

  但是他读到最后一段,又翻了案,认为是“歌颂汉奸的文学——即使是非常暖昧的歌颂——”。

  故事未了,牌桌上的三个小汉奸太太还在进行她们无休无歇的敲竹杠要人家请吃饭。无聊的鼓噪歪缠中,有一个说了声:“不吃辣的怎么胡得出辣子?”一句最浅薄的谐音俏皮话。域外人先生问: 这话是什么意思?辣椒是红色的,“吃辣”就是“吃血”的意思,这是很明显的譬喻。难道张爱玲的意思是说,杀人不眨眼的汉奸特务头子,只有“吃辣”才“胡得出辣子”,做得大事业?这样的人才是“主贵”的男子汉大丈夫?

  “辣椒是红色的,‘吃辣’就是‘吃血’的意思。”吃红色食品就是“吃血”,那么吃番茄也是吃血?而且辣的食物也不一定是辣椒,如粉蒸肉就用胡椒粉,有黑白二种。

  我最不会辩论,又写得慢,实在匀不出时间来打笔墨官司。域外人这篇书评,貌作持平之论,读者未必知道通篇穿凿附会,任意割裂原文,予以牵强的曲解与 “想当然耳”:一方面又一再声明“但愿是我错会了意”,自己预留退步,可以归之于误解,就可以说话完全不负责。我到底对自己的作品不能不负责,所以只好写了这篇短文,下不为例。
   


張愛玲的書信: 有關"羊毛出在羊身上——談《色戒》"

蘇偉貞: <魚往雁返-- 張愛玲的書信因緣>

提到與張愛玲書信往返﹐首席對戲者當然是宋淇夫婦﹐對戲的首要條件﹐一般來說﹐必須得是個旗鼓相當的角色。 於張愛玲﹐宋淇夫婦顯然正是。宋淇一九七六年寫的<私語張愛玲>﹐提及一九五五年送別張愛玲船赴美﹐船才到日本﹐張愛玲六頁長信已經寄到香港﹐信上說﹕「別後我一路哭回房中﹐ ... 現在寫這裡也還是眼汪汪起來。」這段看著何其眼熟﹐能讓張愛玲哭的人﹐也沒有幾個吧﹖

由於種種原因﹐張愛玲與宋淇夫婦之間的書信至今尚末公開。很多人都想知道他們幾十年來究竟是在寫什麼。下面有幾封信的影印本是關於"羊毛出在羊身上——談《色戒》"一文。在短短幾封信裡面,讀者可以看到張愛玲與宋淇之間的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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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11月17日

19781127"羊毛出在羊身上——談《色戒》" 刊於台北《中國時報人間》


《續集》自序/張愛玲

書名《續集》,是繼續寫下去的意思。雖然也並沒有停止過,近年來寫得少,列出後常有人沒看見,以為我擱筆了。  

前些日子有人將埋藏多年的舊作《小艾》發掘出來,分別在台港兩地刊載,事先連我本人都不知情。這逆轉了英文俗語的說法:「押著馬兒去河邊,還要撤著它喝水。」水的冷暖只有馬兒自知。聽說《小艾》在香港公開以單行本出版,用的不是原來筆名梁京,卻理直氣壯地擅用我的本名,其大膽當然比不上以我名字出版《笑聲淚痕》的那位「張愛玲」。我一度就讀於香港大學,後來因珍珠港事變沒有完成學業;一九五二年重臨香港,住了三年,都有記錄可查。我實在不願為了「正名」而大動於戈。  

出版社認為對《小艾》心懷匣測者頗不乏人,勸我不要再蹉跎下去,免得重蹈覆轍。事實上,我的確收到幾位出版商寄來的預支版稅和合約,只好原壁奉還,一則非常不喜歡這篇小說,更不喜歡以《小艾》名字單獨出現,二則我的書一向歸皇冠出版,多年來想必大家都知道。只怪我這一陣心不在「馬」,好久沒有在綠茵場上出現,以致別人認為有機可乘,其實仍是無稽之談而已。  

這使我想到,本人還在好好地過日子,只是寫得較少,卻先後有人將我的作品視為公產,隨意發表出書,居然悼棒責備我不應發表自己的舊作,反而侵犯了他的權利。我無從想像富有幽默感如蕭伯納,大男子主義如海明威,怎麼樣應付這種堂而皇之的海盜行為。他們在英美榮庸諾貝爾文學獎,生前死後獲得應有的版權保障。蕭伯納的《賣花女》在舞台上後,改編成黑自電影,又改編成輕音樂劇《窈窕淑女》,再改編成七彩寬銀幕電影,都得到版權費。海明威未完成的遺作經人整理後出版,他的繼承人依舊享受可觀的版稅。如果他們遇到我這種情況,相信蕭伯納絕不會那麼長壽,海明威的獵槍也會提前走火。  

我想既然將舊作出版,索性把從前遺留在上海的作品選出一本文集,名之為《餘韻》。另外自一九五二年離開上海後在海外各地發表而未收入書中的文章編成一集,名之為《續集》,免得將來再鬧《紅樓夢》中瞞贓的竊盜官司。  《談吃與畫餅充飢》寫得比較細詳,引起不少議論。多數人印象中以為我吃得又少又隨便,幾乎不食人間煙火,讀後大為驚訝,甚至認為我「另有一功」。衣食行我一向比較注重衣和食,然而現在連這一點偏嗜都成為奢侈了。至少這篇文章可以滿足一部分訪問者和在顯微鏡下「看張」者的好奇心。這種自白式的文章只是驚鴻一瞥,雖然是頗長的一瞥。  

我是名演員嘉寶的信徒,幾十年來她利用化妝和演技在紐約隱居,很少為人識破,因為一生信奉「我要單獨生活」的原則。記得一幅漫畫以青草地來譬喻嘉寶,上面寫明「私家重地,請勿踐踏」。作者借用書刊和讀者間接溝通,演員卻非直接面對觀眾不可,為什麼作家同樣享受不到隱私權?  

《羊毛出在羊身上》是在不得已的情形下被逼寫出來的。不少讀者硬是分不清作者和他作品中人物的關係,往往混為一談。曹雪芹的《紅樓夢》如果不是自傳,就是他傳,或是台傳,偏偏沒有人拿它當小說讀。最近又有人說,《色,戒》的女主角確有其人,證明我必有所據,而他說的這篇報導是近年才以回憶錄形式出現的。當年敵偽特務鬥爭的內幕哪裏輪得到我們這種平常百姓知道底細?記得王爾德說過,「藝術並不模仿人生,只有人生模仿藝術。」我很高興我在一九五三年開始構思的短篇小說終於在人生上有了著落。  《魂歸離恨天》(暫名)是我為電懋公司寫的最後一齣劇本,沒有交到導演手上,公司已告結束。多謝秦羽女士找了出來物歸原主。  

「Stale Mates」《老搭子》曾在美國《記者》雙週刊上刊出,虧得宋淇找出來把它和我用中文重寫的《五四遺事》並列在一起,自己看來居然有似曾相識的感覺。故事是同一個,表現的手法略有出入,因為要遷就讀者的口味,絕不能說是翻譯。  

最近看到不少關於我的話,不盡不實的地方自己不願動筆澄清,本想請宋淇代寫一篇更正的文章。後來想想作家是天生給人誤解的,解釋也沒完沒了,何況宋棋和文美自有他們操心的事。我一直牽掛他們的健康,每次寫信都說「想必好了」,根本沒有體察到過去一年(出《餘韻》的時期)他們正在昏暗的隧道中摸索,現在他們已走到盡頭,看見了天光,正是《續集》面世的時候。我覺得時機再好也沒有。尤其高興的是能借這個機會告訴讀者:我仍舊繼續寫作。

(收入《續集》,台北皇冠出版杜一九八八年二月初版)


惘然記/自序/张爱玲

北宋有一幅《校書圖》,畫一個學者一手持紙卷,一手拿著個小物件--看不清楚是簪子還是文具--在搔頭髮,彷彿躊躇不決。下首有個僮兒托盤送茶來。背景是《包公案》、《施公案》插圖中例有的,坐堂的官員背後的兩折大屏風,上有朝服下緣的海濤圖案。看上去他環境優裕。他校的書也許我們也不怎麼想看。但是有點出人意表地,他赤著腳,地下兩隻鞋一正一反,顯然是兩腳互相搓抹著褪下來的,立刻使我想起南台灣兩個老人脫了鞋坐在矮石牆上拉絃琴的照片,不禁悠然微笑。作為圖畫,這張畫沒有什麼特色,脫鞋這小動作的意趣是文藝性的,極簡單扼要地顯示文藝的功用之一:讓我們能接近否則無法接近的人。  

在文字的溝通上,小說是兩點之間最短的距離。就連最親切的身邊散文,是對熟朋友的態度,也總還要保持一點距離。只有小說可以不尊重隱私權。但是並不是窺視別人,而是暫時或多或少的認同,像演員沉浸在一個角色裏,也成為自身的一次經驗。  寫反面人物,是否不應當進入內心,只能站在外面罵,或加以醜化?時至今日,現代世界名著大家都相當熟悉,對我們自己的傳統小說的精深也有新的認識,正在要求成熟的作品,要求深度的時候,提出這樣的問題該是多餘的。但是,似乎還是有在此一提的必要。  

對敵人也需要知己知彼。不過細節是否不能知道得太多?因為瞭解是愿怨的初步?如果瞭解導向原有,瞭解這種人也更可能導向鄙夷。缺乏瞭解,才會把罪惡神化,成為與上帝抗衡的魔鬼,神秘偉大的「黑暗世界的王子」。至今在西方「撤旦教派」、「黑彌撒」還有它的魅力。  

這小說集裏《五四遺事》這篇是用英文寫的,一九五六年發表,中譯文次年刊出。其實三篇近作也都是一九五○年間寫的,不過此後屢經徹底改寫,《相見歡》與《色,戒》發表後又還添改多處。《浮花浪蕊》最後一次大改,才參用社會小說做法,題材比近代短篇小說散漫,是一個實驗。  這三個小故事都曾經使我震動,因而甘心一遍遍改寫這麼些年,甚至於想起來只想到最初獲得材料的驚喜,與改寫的歷程,一點都不覺得這其間三十年的時間過去了。愛就是不問值得不值得。這也就是「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了。因此結集時題名《惘然記》。

此外還有兩篇一九四○年間的舊作。《聯合報》副刊主編亞弦先生有朋友在香港的圖書館裏舊雜誌上看到,影印子兩篇,寄來問我是否可以再刊載。一篇散文《華麗緣》我倒是一直留著稿子在手邊,因為部分寫入《秧歌》,迄未發表。另一篇小說《多少恨》,是以前從大陸出來的時候不便攜帶文字,有些就沒帶出來。但是這些年來,這幾篇東西的存在並不是沒人知道知道,如美國學者耿德華(EdwardOunn)就早已在圖書館裏看見,影印了送給別的嗜痂者。  

最近有人也同樣從圖書館裏的舊期刊上影印下來,擅自出書,稱為「古物出土」,作為他的發現;就拿我當北宋時代的人一樣,著作權可以逕自據為己有。口氣中還對我有本書裏收編了幾篇舊作表示不滿。好像我侵犯了他的權利,身為事主的我反而犯了盜竊罪似的。(亞弦-病字旁+亞)  

《多少恨》的前身是我的電影劇本《不了情》。原劇本沒有了,附錄另一部電影劇本《情場如戰場》,根據美國麥克斯.舒爾曼(Max Shulman)著舞台劇「TheTenderTrap(溫柔的陷阱)」改編的,影片一九五六年攝製,林黛、陳厚、張揚主演。  

《多少恨》裏有些對白太軟弱,我改寫了兩段,另一篇舊作《殷寶灩送花樓會》實在太壞,改都無從改起。想不收入小說集,但是這篇也被盜印,不收也禁絕不了,只好添寫了個尾聲。不得不嚕囌點交代清楚,不然讀者看到雙包案,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還以為我在盜印自己的作品。  

(收入《惘然記》,一九八三年五月台北皇冠出版社初版)




(163.com)

《色戒》“”
余斌
2005年九月《万象》

  谋刺丁默村事件只为张爱玲的小说《色戒》提供了一个叙述框架。而她终能移花接木,让一个特共谋杀事件负载她的人性理解,纳入她探究男女情欲的惯常轨 道。这也足证张爱玲是一个独特的作家:她有独特的个人视野,她张看到的一切怠是与他人所获不同,无论何种题材,她总是能在其上留下鲜明的个人印记。


  一

  张爱玲不喜打笔仗,也不善打笔仗,其创作生涯中拉开架式为自家作品辩护的,似乎只有两回。头一次起于迅雨(即傅雷)的批评,她写了篇《自己的 文章》,第二次则是一九七八年有人为文指责《色.戒》有同情汉奸的嫌疑,她作《羊毛出在羊身上》予以回应。二文中显示的辩术皆未见高明,但相较而言,《自 己的文章》尚属气定神闲:故隐其名,远兜远转,却将迅雨的攻伐一一化解,顺带着还亮出了独树一帜的“参差对照”说。为《色戒》辩护则有几分急火攻心的味 道,不免陷入与对手的缠斗,--虽说论敌原本是不合格的对手。这位域外人先生所恃者仅是“政治正确”的姿态,深文周纳,上纲上线,难怪张爱玲耿耿于怀。一 九八三年《惘然记》出版,前言里又有一番写反面人物是否当进入内心的议论,虽于《色戒》不着一字,明言人一看便知,还是自辩的延续。

  《色戒》题材“尖端”,注定要给张爱玲惹事,同情汉奸说方告消歇,又有人指证小说的故事实有所本。这说法没有前一说的攻击性,似可听之任之,但如稍做引申,未尝不可导向立场问题的追究:原型既为抗日英雄,将其低矮化居心何在?不管是否有这方面的担心,张在《序集》序言中又做一番解释:“最近又有人说,《色戒》的女主角确有其人,证明我必有所据,而他说的这篇报道是近年才以回忆录形式出现的。当年敌伪特务斗争的内幕哪里轮得到我们这种平常百姓知道底细

  许是急于与“本事”划清界线,她竟忘了自己说过的话。《羊毛出在羊身上》起首便说:“这故事的来历说来话长,有些材料不在手边,以后再谈。” ——岂不是说《色戒》有出处?“以后再谈”终成空头支票,张爱玲既然决意“将真事隐去”,当然不会再抖包袱,这就留下关于“材料”的种种想像空间。其实说“种种”是夸张,所有的猜测都是一个指向,许多人都认定,沦陷时期发生的郑苹如刺丁默村一案,即是《色戒》所本。至于张爱玲文中所说的“以回忆录形式出现的”报道,则必是朱子家(即金雄白)的《汪政权的开场与收场》无疑。

  众口一词,仿佛已是铁案如山,其实却并无一人亮出铁证,想当然耳。如此推想,唯一的理由只能是,《色戒》与郑苹如刺丁一案二者之间,何其相 似乃尔。张爱玲自己的说法有破绽,《惘然记》前言甚且称包括《色戒》在内三篇小说的素材“都曾经使我震动,因而甘心一遍遍改写这么些年,甚至于想起来只 想到最初获得材料的惊喜”,可见“材料”之重要,但即使当时找她对质,她也可以说彼材料非此材料,安知《色戒》不是别有所本?

  我这里也并无独得之秘,只能算是可能性的探询,稍稍系统些的“想当然”。大胆假设之余,更感兴趣的倒还在将小说与本事两相比照(假如果然是所想之“当然”),看张爱玲如何将一段野史全盘张爱玲化。



  郑苹如刺丁默村是汪伪时期一大事件,抗战胜利后审判丁默村,杀害郑苹如也是一大关目。《色戒》故事与此案极相似,从男女主人公身分到谋刺经 过几乎一一对应,而抗战期间国民党刺杀汉奸之事虽时有发生,施以美人计的,则只此一桩,--由不得你不往上面想。这里有几问,其一,她是否读过金雄白的 书?她对谋刺的所谓“内幕”是否知情?其二,倘若她知道底细,为何要矢口否认?

  先说金雄白的书。金雄白抗战前曾任国民党《中央日报》和上海《晨报》(CC派潘公展所办)采访部主任,是个资深报人,又是著名律师,与国民党 高层人物多有交往,同周佛海早就熟识。汪伪时期他随周佛海下水,任汪记国民党候补中央执行委员,并任伪中央政治委员会法制专门委员会副主任,据他自称,该 时期主要是在周支持下办报纸开银行,并未正式出任伪职,但他与周佛海是拜把子兄弟,称得上是周身边参与机密的心腹,不拘“”事家事,周常委他办理,故他 对汪伪内幕知之甚详。(他办的《海报》开小报风气之先,当时读者甚众。有趣的是,张爱玲曾为《海报》写稿,该报抗战胜利后由毛子佩接管,改称《铁报》,解 放初期又改为《亦报》,张的《十八春》、《小艾》即连载于该报.牵丝擎藤地说.张与金间接地也算是有点因缘)。五十年代金避居香港,应《春秋》杂志之约, 撰写《汪政权的开场与收场》。此书记述汪政权始末,确有报道意味,书名系编者代拟,亦似报人之书,唯因身分特殊,所写多为亲历,或得之当事人,与张爱玲所 说“以回忆录形式出现的报道”倒是正相符合。论者认定张读过此书,实因书中有一节日“郑苹如谋刺丁默村颠末”,专述刺丁事件。金雄自如何分解,容后再述, 现在要说的是张的矢口否认。

  张爱玲也许当真未读过该书,不过写于一九八八年的《续集》自序中称金书“近年”才出现,却显然不确。《汪政权的开场与收场》一九五九年在香港 面世,在《春秋》杂志上连载则更早(一九五七),只是那时张已远在美国。《惘然记》中交待包括《色戒》在内的三个短篇均写于“一九五0年间”,鉴于张到美 国之初对在西方文坛立足抱有幻想,心无旁骜,专事英文写作,《色戒》初稿当是一九五六年离开香港之前完成。果然如此,《色戒》的写作时间就早于金书。 至于小说“屡经彻底改写”的过程中张是否没碰过该书,我们可以存疑。按说她六十年代初返港为电懋编《红楼梦》,甚至在美国,都有可能看到该书,既然《色戒》写的是同样故事,书中所写又是她熟悉的时代,她应该并不缺少阅读的兴致。

  但是不论如何。关于郑苹如刺丁默村一事,张爱玲原是不必待读朱书而后知的。她将沦陷时期的身分说成“平常百姓”.这不能算错,却也不全是实 情。她周围的人,有不少都与汪伪人物有来往,比如苏青,更不用说身为汪伪高官的胡兰成曾与她朝夕相处,无话不谈,凡此皆使她有可能成为“内幕”的知情者。 这当中胡兰成的“嫌疑”最大,一则二人关系是夫妻而胜似夫妻,相处的日子以胡的话说常是“连朝语不息”,所语何事?当然不全是谈艺论文,所闻之事,所阅之 人,所历之境,皆付谈中。二则汪伪特工的内幕.胡一点也不陌生.相反,他曾是七十六号的座上宾,虽不喜丁默村其人,与另一特工头目李士群则一度颇有交往, 这是《今生今世》里写着的。他甚且吹嘘,后来李士群之死与他的略施小计不无关系。像刺杀丁默村这样爆炸性的事件,他断无不知之理,以他的名士趣味,这样香 艳的话题未曾向张提起,反倒于理不合。

  张爱玲于政治是隔教,对所谓“内幕”素来不感兴趣。寻常特工黑幕、政坛密闻之类,她的态度也许是姑妄听之。但刺丁案不同,是谋杀案,也是风流案,阴冷血醒中搅人男女情,自然又当别论,——男女之际,男女的心理乃是张爱玲小说一贯的题材。

  但是且慢,张爱玲对《色戒》本事,就是不肯认账。此举确乎有几分反常,因张的小说,故事多有所本,人物则几乎皆有原型,而她通常情况下似乎 也并不忌讳道出小说的来历。张爱玲不是天马行空型的作家,其写作常需有所依凭,她的个人经验其实很有限,惟如此,她总是最大限度地充分加以利用,这里的经 验有些是亲历,有些得自亲朋,有些得自书面材料,要在具有某种直接性,与己可产生某种关联。《传奇》中对旧式家庭生活的描写本于张的亲身经历和家人亲友的 故事,现在已是人所共知,《色戒》故事与她的关系看似远得多,但故事发生于她最活跃的那一时空,背景、气氛她自能有一种奇异的感知,间接里也就存着某种 直接。对她这种孜孜于传达“事实的金石声”的作家,这样的故事如没有原型,才是怪事。在此原型之重要,在于她可藉此生动地延伸想像,曲尽其妙地达到生活的 逼真性。

  如确有原型,《色戒》中的王佳芝舍郑苹如而外,还能是谁?

  小说家时而信誓旦旦为故事的来历做证,时而对“本事”秘而不宣,这样的事屡见不鲜,采取何种态度,端视彼时的需要。张爱玲曾为《秧歌》的真实 性大打包票,与水晶谈话,主动说及小说原型,一部未完的《连环套》,也居然花费笔墨长篇大论地道出本事,与读者分享材料中传递出的幽幽气息。《传奇》中人 物被论者还原(如夏志清指出《茉莉香片》中聂传庆以张的弟弟为原型),她亦未加申辩。唯独对《色戒》,她现身反驳,申说再三。个中原由,恐怕还是与材料 的特殊性有关。《传奇》中人物均为普通人,张身边的人知道底细,固然对辩出“真身”怀有浓厚兴趣,一般读者难于索隐其间的对应关系,即便能够对号入座,这 样的索隐趣味也只是读小说的余兴,小说固还是小说。《色戒》则不同,事关重大事件,对应关系太过明显,读者更容易买椟还珠,还原的兴趣超过其它,而一经 还原,又以为作者底牌,尽在于此,终是将小说作了野史对待。

  将小说作野史的小说家大有人在,大名鼎鼎的高阳便是,高氏恰好写过一部《粉墨春秋》,以演义之体铺陈汪伪内幕,于七十六号多所着墨,郑苹如刺 丁默村事当然不会放过。张爱玲对历史小说及纪实色彩颇浓的社会小说甚是偏爱,但兴趣仅限于材料。作为小说家,她对自己的作品则别有期许,小说于她是别一独 立世界,索解普遍的人性,捕捉普通的人声的回响才是她的标的。假如我们所料不差(刺丁案确为《色戒》蓝本),那么同写刺丁事件,高阳所重在事,张氏所重 在人,高是就事论事,张是借题发挥。《粉墨春秋》中的“红粉金戈”一章是据金雄白书稍加点染而成,明眼人一看便知。高阳所为,仅在踵事增华。《色戒》与 “本事”之间的关系显然复杂得多,说面目全非也许夸张,至少就人物论.是面虽未革而已然洗心。抱负如此,用力如此,张爱玲当然希望读者专注小说本身,拒绝 读者将《色戒》“还原”为野史、黑幕(真正用心的作家谁不希望读者以自己所期待的方式对待自家作品?),倘若由还原的冲动引出政治化的索隐或对她个人隐 情的究诘(比如由易先生联想到胡兰成),则她更不能容忍。拒绝还原的办法有多种,彻底斩断小说与本事间的联系也许最干脆,是故张爱玲推得一干二净。



  谋刺丁默村是重庆、南京双方特工战中的一幕。丁默村系汪伪特工首领,中统选中他作为行刺对象,一方面是题中应有,另一方面也可说是知难而上。 郑苹如在这一幕中扮演吃重角色,实因她具备三个条件:其一,丁是好色之徒,郑则是上海滩出名的美人。金雄白曾与郑为邻,称法租界法国花园一带,“活跃如邹 韬奋。美艳如郑苹如,都是最受注意的人物”,郑的玉照且上过发行量最大的《良友画报》(一九三0年一百三十期)的封面。其二,郑十九岁加入国民党中统,因 其母为日本人,抗战爆发后即利用此方便,周旋于日方高级官佐之间,据说在汪精卫离重庆前郑曾探听到汪“将有异动”的重要情报,通过秘密电台上报重庆,在特 务活动方面,可称训练有素。其三,郑在上海光明中学读书时,丁默村是该校的校长,二人算是有师生之谊。

  施展美人计的过程无须细述。谋刺的大概经过如下:某日丁在一朋友家午饭,临时打电话邀郑参加。饭后丁往虹口,郑谎称要去南京路,与其同行。车 经静安寺,郑忽提出欲购皮大衣,令丁偕往挑选,丁不知是计,随往皮货行。然丁毕竟久干特工,十分警觉.将入店时发现两彪形大汉各挟一纸包逡巡不去,形迹可 疑。丁情知不妙,乃不动声色人店内,甫入内即自另一门狂奔而出,坐上汽车逃逸。行刺者反应不及,拔枪射击为时已晚,仅中车身。暗杀遂告流产。事后丁料定郑 必是重庆方面特工,但仍按兵不动,令郑以为身分尚未暴露。郑果然中计,第三日还打电话慰问,丁假意敷衍,且与郑约定下次幽会日期。郑竟尔如期赴约。方至约 会地点,即遭逮捕。(一说郑苹如怀揣手枪往七十六号与丁会面,欲孤身行刺,旋被捕。)

  关于郑苹如之死,金雄白的说法是,即在郑苹如供认自己为重庆工作之后,丁最初也井未决意将其置之死地,除欲追查相关线索之外,亦因“余情未 断,颇有怜香惜玉之心”。(又一说是郑苹如被捕后并未供出真实身分,称自己只是不甘被丁玩弄,行刺纯属个人行为,与中统无关。丁虽心知郑为特工无疑,却仍 贪恋郑的美色,打算关一阵即放她出去。)事情的急转直下,乃因于“妇人之心”,金写道:“一天在佛海住宅中午饭,我也在座,许多汪系要人的太太们纷纷议 论,事前都曾经到她羁压的地方看过,一致批评郑苹如生得满身妖气,谓此豸不杀,无异让她们的丈夫在外更敢放胆胡为。默村的太太当然是醋海兴波。而其余的贵 妇人们尤极尽挑拨之能事,当时我看到这样的形势,早知郑苹如必难幸免。”后丁默村老婆赵慧敏悄悄找到看押郑的林之江,令其下手,一九四0年二月某日夜晚, 郑苹如被林之江自囚室中押出,遂被杀害。

  虽有细节上的出入,有一点诸说是一致的,即丁默村并未动杀心.郑苹如最终被处决,与汉奸众太太的嫉妒之心有绝大关系。这一点除金书之外,尚有 其它证据:郑母为丁默村杀害郑苹如致首都高等法院的信函即有郑被捕后“丁逆之妻及其他某某两巨奸之妻亦参预逆谋,极力主张应制苹如死命”等语。其后郑苹如 之弟代母上法庭接受讯问时说得更明白:“丁逆之妻、李四群之妻、吴四宝之妻均主张将我姐处死,(我姐)遂被杀害。”(见《审讯汪伪汉奸笔录》)处决令似不 可能得自丁妻,但丁即或知情乃至默许,也非他的初衷。顺便说一句,吴四宝太太名余爱珍,即是胡兰成逃亡日本后与之结婚,在《今生今世》中对其英爽之气大加 称许的那一位。

  谋刺丁默村事件,大概如此。因有关此事的各种版本大同小异,不管得之何种渠道,张手中的“材料”应该与上面的叙述大差不差。

  刺丁案首先是一政治事件,殆无疑问。环绕这一幕,“美人计”之外,尚有隐情,一种说法是,行刺发动之前,郑苹如的上线张某已落人七十六号另一 头目李士群手中,逼问之下,张如实招供,刺丁计划亦为李侦知。只因李士群与丁默村是对头,为争夺七十六号控制权,正欲除而后快,当然不肯通报。后郑苹如被 捕,李也曾想插手。这是真正的内幕,一度与李过从甚密的胡兰成也许有耳闻。如此素材供给高阳,或可在《粉墨春秋》中又有一番铺陈,而张爱玲即或知晓,于她 也没有太大的意义,张爱玲的“历史”非以政治上的勾心斗角构成。《色戒》中对“内幕”的化用仅限于一点:易先生担心周佛海追究他疏于防范中美人计事.为 对手所乘,遂杀人灭口,不待细细审问,迅速将王佳芝等一千人枪决。



  就《色戒》的命意而言,张爱玲对刺丁案的“改写”,真正值得注意的是以下两点。一是女主人公的身分,二是主人公的死因。郑苹如是个职业特工,与张爱玲“在普通人身上寻找传奇,在传奇中寻找普通人”的要求不合,《色戒》中的王佳芝因此被写成偶然进入特工世界的普通人。

  在各种野史中,郑有时以抗日志士,有时以交际花的形象出现。前者见于对她身世、经历的交待.对其从容就义的描述,后者见于对她美貌的渲染,对其诱惑性的描摹(金雄白书中说,看押郑的特工大队长林之江曾亲口相告,郑在囚禁中曾以色相诱,而他几乎不能自持。高阳在《粉墨春秋》中据此将狱中。美人计”写得绘声绘色)。前者为义士,后者为尤物,统一于她的职业训练。在张爱玲的字典里,“义士”“尤物”都是类型化的形象,“义士”于她固是隔教,倾国倾城的“尤物”她也只作神话看,--此中无“”,故尔两皆不取。

  张爱玲曾针对小说中于女主人公爱国动机“全无一字交待”的指责辩护说,“那是因为我从来不低估读者的理解力,不作正义感的正面表白”。实则她根本不相信存在什么抽象、纯粹的。爱国心”“正义感”。王佳芝爱国冲动是有的,与之相伴的是潜意识中的个人动机:虚荣心,冒险的欲望,演戏的刺激。惟如此,王佳芝乃至她的原型郑苹如,对张来说才是可以理解的。至于“尤物”,《色戒》的开篇倒像是在有意描画,麻将桌上酷烈的灯光好似聚光灯打出王佳芝秀丽的脸和“胸前丘壑”,但对“”的强调仅限于此,当我们很快进人她的意识之后,神话性的因素即荡然无存,以“”而论,她的校花级别尚不及郑苹如之曾为封面女郎。总之从里到外,王佳芝比之于她的原型,都在下降,下降为寻常人。

  张爱玲有言,“写小说,是为自己制造愁烦。”(《论写作》)这一次的“烦愁”与以往不同,以往是寻常人加寻常事,《色戒》所写则是寻常的人,不寻常的事件。以寻常人的心理、动机、反应为起点,进入不寻常的事件,这中间的缝隙需得由她的想像来填补。刺丁案给她提供了一个终点,结局是明摆着的,她并不越出“本事”的规定,她要探究的是,作为一个心理事件,这样一桩谋刺行动如何成为可能。

  于是她打起十二分精神做种种的铺垫。她对暗杀活动的交待不无破绽(比如谋刺行动的实施者竟全是毫无经验的学生),但对主人公心理过程的把握则堪称天衣无缝。王佳芝自怜自恋,一路下去,终而达于最后的高潮戏——现代女性心理版的“捉放曹”。如此书写,可说是对刺丁案最大的“颠覆”:谋刺流产.分明是丁默村老奸巨猾,到这里变作王佳芝情的困惑。职业与业余,最大的区别在于前者清醒地知道自己是在演戏。郑苹如明白这一点,如金雄白的说法可靠,那她在被捕后还在对看押者继续施展美人计。与之恰成对照,王佳芝的业余,正见于她之分不清戏里戏外。说不上假戏真做.弄假成真.但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她弄不清何者为她扮演的角色,何者为自己了。

  恍兮惚兮,如真似幻,都市男女有视情场如战场者.王佳芝的问题在于错把战场当了情场。前面写到王佳芝在校园里演话剧,后面又写到她戏瘾的发作.《羊毛》文中且致意再三,明示演话剧与扮美人计之间的关联,张爱玲对一“”字,确乎别有寄意。当然是对主人公性格逻辑的呈现,同时却也牵涉到张爱玲对女性的某种理解。“苍凉的手势”是张氏关于女性最经典的表述,论者多读出了其中的无奈,实则此意像一面是无奈,另一面是对手势的陶醉,陶醉于角色的扮演--女人在情场上不期然地进入角色。至此,王佳芝与其原型相去已不可以道里计,--但也难说,没准张爱玲以为,在另一意义上,王佳芝反倒是郑苹如的心理原型。至少她对郑苹如们的合理化解释只能是这样。

  与佳芝相比,小说中的另一人物易先生与原型丁默村之间保持了更多的对应,从年龄,身分到好色。但有一处与本事大有出入:郑苹如被处决是别人背着丁默村所为,他原想手下留情;杀王佳芝则易先生完全是主动,并且绝对地果决,王佳芝等人事发后很快统统被处决(张爱玲不经意问还流露出对特工活动或日政治的厌恶,参与谋杀的人当中只有一名是职业特工,最后唯他脱逃,其他是学生,都成了牺牲品)。尽管对易先生速下杀手的动机有所交待(特工内部的倾轧),张爱玲却不愿在这上面多费笔墨,强调的是易的不动声色。只是到事过之后,她才为易提供显示其“多情”的机会。似乎是未免有情而愈见其冷酷无情。

  上述“改写”至关重要。历史上的丁默村当然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魔,然而就事论事,张笔下的易先生在事件过程中显得更无情。张爱玲的小说世界的人物中向无正派、反派之分,以通常的标准,她的惯常做法是将“好人”往坏里写,将坏人往好里写,从来不惮烦于揭示人性的复杂。即如易先生,她也坚持“”的理解,而不视之为“”。从王佳芝的视角侧写他落寞的神情,正面写他的心理活动,都说明这一点。可是对照原型,易先生的形象更为阴毒,似乎张是有意将其往 “”里写了。《传奇》中的男性形象,振保之外,落墨较多予人印象较深者,多为浪子,如乔其乔、范柳原、姜四爷等辈,玩世不恭、游戏情场是其特性。易先生与此类形象固有相通处,但身上那份骨子里的冷已使他大大溢出张记浪子“小奸小坏”的范畴,尤其当那种冷藉杀王佳芝后的自鸣得意显现出来的时候。

  冷寞寡清部分地可以归于特工的职业特性,对易先生自鸣得意的状写却不可能直接得自原型丁默村。正如王佳芝的心理真实性无须某个具体的原型一样,对易先生的心理描写也无待且不可能是依托丁默村,想像在此是必不可少的。但是有时候,某个原型太现成太典型了,简直不容回避。这原型不是丁默村,乃是胡兰成。易先生这个人物灌注了张爱玲对男性某一侧面或曰某一型男人的理解,“就近取譬”,胡兰成恰恰就是理解的通道。倘若如我们悬揣,刺丁故事确是先从胡兰成口中得知,张命笔之际想起当时情景,当更有一重刺激,将从胡兰成身上悟到东西写入小说,实在是顺理成章。易先生下令处死王佳芝,胡兰成所为不啻是对她感情上的谋杀,而面对她责问时的面无惭色以及在《今生今世》中记述一次次负情时的跌宕自喜,活脱就是易某内心独自的另一版本。逼肖若此,说易某的轮廓得自丁默村,胡兰成是他的心理原型,当无穿凿附会的嫌疑。

  将易先生写得冷酷无比的同时,张爱玲放过了“本事”中的“真凶”--几个竭力要将郑苹如置之死地的汉奸太太。就着“本事”,张氏原不难铺陈出另一番世俗风情,女人都是同行,同性间的敌意嫉妒张早有锐利的洞察。然而这是别一故事,舍此就彼,李代桃僵,为的是完成男女问紧张的心理剧.完成对于男性的张看。倘若“实事求是”,不唯削弱小说内在的张力,她对男性某一面的发现也无处安放。



  话说至此,应该不难看出,谋刺丁默村事件只为张提供了一个叙述框架,人物的行为动机,则只能诉诸想像。《色戒》所重,显然更在人物的心理,若说野史中的刺丁案只能是一“物理”事件的话,那它到张的手中,很大程度上已成为一个心理事件,而此事件的核心部分则是男女间的爱欲情仇,谋刺事件只是外壳,为其提供了高度戏剧化的舞台。不妨将《色戒》视为张爱玲对刺丁一案的重新诠释,诠释的资本,乃是她对男女情欲本质的洞察。野史的兴味来自内幕的披露,《色戒》中若有“内幕”的话,张爱玲所张看的,也是男女情欲的内幕。

  从素材到小说,张爱玲构思时必是大费周折,因为较之她其他小说中的人物,不论王佳芝还是易先生,离她所熟悉的世界都更为遥远。而她终能移花接木,让一个特工谋杀事件负载她的人性理解,纳入她探究男女情欲的惯常轨道。这也足证张爱玲是一个独特的作家:她有独特的个人视野,她张看到的一切总是与他人所获不同,无论何种题材,她总是能在其上留下鲜明的个人印记。


國際線上    專家談張愛玲《色戒》 李安將面臨幾大難題   2006.06.06

  李安導演欲改編張愛玲短篇小說《色戒》的消息傳出之後,引起了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由於小說對主要人物形象幾乎沒有正面塑造,對小說背景的交待也語焉不詳,致使多數讀者難解張愛玲的寫作真意所在。近日,記者專訪了滬上的張愛玲研究專家、華東師大陳子善教授。他為記者詳盡披露了學術界對這篇小說的三種解讀,並表示對電影改編持保留態度。“張愛玲的作品本來就很難改,何況《色戒》又是相對更複雜的小說,這對李安來說,也將是一次很大的挑戰。”

  從歷史事件化出

  陳子善告訴記者,學術界對小說《色戒》的解讀歷來是有爭議的。其中的一種說法認為《色戒》並非杜撰,而是張愛玲以真實的歷史事件為創作素材寫出的一篇小說。他們認為,小說中的易先生原型是抗戰時期汪偽政府的特務頭子丁默村,而王佳芝寫的就是國民黨軍統特工人員鄭蘋如。小說敘述的是王佳芝施展“美人計”為暗殺丁默村製造機會,卻最終告敗被丁處死的故事。“當時上海的《良友》畫報還曾刊登過鄭蘋如的照片,不知張愛玲是否真的因此而獲取了小說的靈感。”

  來源於道聽途說

  學術界對這篇小說的另一種解讀,是認為張愛玲的寫作素材來源於道聽途說。“據說張愛玲當時有個好朋友,曾在聊天時和張愛玲談起過關於地下鋤姦組織的事情。這個組織是專門暗殺親日的政府官員和知識分子。張愛玲的小說靈感也有來源於這種道聽途說的可能。”

  寄託了個人情感

  對這篇小說的第三種解讀,則與張愛玲的個人情感際遇相結合。據悉,《色戒》深得張愛玲喜愛。她雖然在1950年間就已完成書稿,卻經過 30年不斷修改,直到1978年才將小說收入《惘然記》出版。張愛玲還在卷首語寫道:“這個小故事曾經讓我震動,因而甘心一遍遍修改多年,在改寫的過程中,絲毫也沒有意識到30年過去了。愛就是不問值不值得,所謂‘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有學者據此認為,張愛玲是通過《色戒》來表達她自己的愛情故事。“她通過小說告訴讀者,人的感情是很複雜的,不是兩極對立、非忠即姦的。男女主角之間的柔情是源於愛,殘酷卻是出於政治的原因。”

  內心複雜電影難表現

  陳子善認為,小說《色戒》故事的鋪陳充滿了懸疑、驚悚及男女關係的曖昧,結局卻冷艷至極,顯示出張愛玲對人性複雜性的獨到見解。“電影的敘事方式和文學的敘事方式是很不相同的,小說男女主人公這種極端複雜的內心世界,電影能否很好地體現出來,我持保留態度。”陳子善指出,張愛玲的小說有很高的藝術成就,人物內心世界也都有豐富的層次,“《金鎖記》、《色戒》這樣的小說都是非常難改編成影視作品的,即使對於大導演李安,這也將是一個絕對的挑戰。”

  葛優難過形象關

  對李安在男主角人選上看好葛優,陳子善也存有異議。“葛優的演技非常成熟,但從形象來說,恐怕未必適合易先生。從小說的描寫來看,易先生應該是一個魅力十足的男性,否則恐怕很難讓一個‘美人計’的施行者出於真感情而臨陣倒戈。”至於女主角的挑選上,陳子善認為難度更高。“能實施‘美人計’的女性必須是美女。而要演繹內心如此複雜的女性,又必須是演技派演員。我希望李安能選到好演員,把張愛玲筆下的這種複雜人性形象地演繹出來。”

  連結.《色戒》

  小說《色戒》以抗戰時期為背景。一班知識青年派出女學生佳芝扮成少婦,假裝因香港淪陷搬到上海從商,施展美人計欲刺殺漢奸汪精衛屬下的特務頭子易先生。佳芝搬進易先生家中後,與易太太成為朋友,經兩年精心鋪排,成功勾引易先生到一家珠寶店,由同謀下手刺殺對方。但因佳芝對易先生動了真情,當殺手到達珠寶店外時,佳芝的感情壓過了理智,竟通知易先生逃跑。易先生雖然因佳芝救了他一命而感動,但脫離險境後,他還是動了殺機,安排封鎖珠寶店一帶將之趕盡殺絕。(幹琛艷)


东方早报    《色戒》原剧本曝光 结局美人反中计    2006.08.03

  今年5月25日,李安将把张爱玲小说《色ท戒》搬上银幕的消息不胫而走后,但李安最初为何会看上《色ท戒》,始终是个谜团。在有媒体报道,焦雄屏抢先胡玫赢得了《色ท戒》银幕改编权后,上海东方早报记者昨日又发现,《色ท戒》曾在去年的香港亚洲电影投资会上寻找过资金。当时影片的监制正是焦雄屏,导演则是内地新锐导演刘奋斗。上海东方早报记者昨日试图联系刘奋斗导演,但他的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状态。致电焦雄屏,她给出的回应则是:不方便透露任何消息,因为签署了“保密协议”。

  去年香港乏人问津

  在台湾知名电影人焦雄屏抢在胡玫之前得到《色ท戒》的电影改编权后,曾于去年,联手内地新导演刘奋斗,将《色ท戒》的拍摄计划报名了一年一度的香港亚洲电影投资会,从当时资料上公布的《色ท戒》故事大纲来看,刘奋斗已将张爱玲的原著进行了改编,故事结局从“‘美人计’失败,革命青年全军覆没”改编成了 “正义战胜邪恶,特工头子中毒身亡”。

  不过,同样是一本张爱玲的《色ท戒》,该投资计划在去年的香港亚洲电影投资会上几乎没有引起任何反响,如今,李安已经接棒了《色ท戒》的导演权,而影片编剧也换作李安的老搭档王蕙玲。

  原监制焦雄屏封口

  在找到该拍摄计划后,上海东方早报记者昨日第一时间致电导演刘奋斗以及原监制焦雄屏。前者的手机始终关机,而焦雄屏本人则以开会为借口不愿接受采访。上海东方早报记者晚些时候再度致电,焦雄屏的手机已经转入语音信箱。不过,在上海东方早报记者两度致电焦雄屏公司时,她助手的态度前后变化很大。第一次听上海东方早报记者阐明来意后,其助手表示焦雄屏正在通话中,而后则表示“其中的问题比较复杂,暂时无法回答”。而当上海东方早报记者第三次致电其办公室时,该位助手以非常生硬的口气告知:“因为签署了保密协议,一切关于《色ท戒》的问题,我们都不便回答。”

  《色ท戒》原剧本故事引子 汪精卫哭党羽死

  1939年越南河内。夜里,一个黑影潜入一栋两层洋房内,然后一阵枪声,汪精卫部队的要员曾仲鸣倒毙床上。刺客夺门逃遁,洋房里灯光、人影和叫声乱成一片。然后传出汪精卫哭叫曾仲鸣的声音,他说要刺杀的是他汪精卫,现在曾仲鸣死了,等于他也死了。

  开场爱国学生群像

  故事焦点移到香港。香港大学礼堂被临时改造为舞台,流亡学生正上演爱国历史剧。演出吸引了许多观众,场内气氛热烈。这群年轻人在演出后情绪都十分高涨,他们在醉人的夜色里探讨未来,激愤于国难当头的时局。几位青年男女之间,有着暧昧的爱慕关系。邝裕民的言谈充满理想,有号召力。赖金秀对他很主动,邝裕民却似乎与王佳芝更像一对金童玉女。长相不佳的梁闰生,虽然爱对女生献殷勤,但不怎么被她们中意。

  铺垫学生设下“美人计”

  日本侵略中国,内地形势越来越严峻。邝裕民家中聚集了不少热血的流亡学生。邝裕民了解到汪精卫的一些大员都到了香港,正筹划另立政府,想跟日本人议和,令大家群情激愤。梁闰生想出一条美人计,可以寻机会刺杀汪精卫的要员易守添。赖金秀指王佳芝色艺俱佳,是最佳人选。在众人的哄抬声中王佳芝欣然受命,他们跑出去筹钱准备上演美人计。邝裕民给王佳芝一只家传的翡翠戒指当道具。

  插曲王佳芝第一场床戏

  通过一个副官,王佳芝认识了易太太。王佳芝进出易府,看出易守添看她的眼光不太寻常。最后王佳芝和易守添真的约会了,大家都欣喜这是成功的演出。但忽然有人轻声指出,如易守添有进一步交往,便会识破王佳芝并不是个“太太”,那即表示王佳芝先要“破身”。至于人选方面,赖金秀说只有梁闰生有经验。王佳芝在厨房里求助邝裕民,他却惊得将茶杯打碎在地。最后王佳芝像是下了决心,往后的戏就拼死演吧。最后屋里只剩下她和梁闰生。

  转折上海再起暗杀风波

  香港街头发生了亲汪报纸总编杨千里受袭的事。易太太来电话,说他们要立刻到上海去,她邀佳芝有空去上海住。王佳芝放下电话,心中烦闷。

  1941年珍珠港事件爆发,当上特工头子的易守添,联同日军陆续接管租界里的各种英美机关、银行和企业。邝裕民这时已转来上海,在一家报馆工作。王佳芝趁机拿出那只翡翠戒指,要还给邝裕民。邝裕民却说又要有用了,就把话题转到他们以前的暗杀行动上。

  高潮色诱易守添成功

  易守添在工作之余也不忘女色,易太太见到王佳芝高兴极了,一定要留她在家里住。易守添约王佳芝后天到一家酒店碰头,邝裕民得到王佳芝通知。他们决定在酒店门口暗杀易守添。那天易守添来得很准时,但却没有下车。他把王佳芝带到一栋豪华但阴森的洋房里。王佳芝心情紧张,不知事情是否败露。在卧室里易守添点起蜡烛,和王佳芝一起喝红酒,气氛变得温馨、浪漫、迷幻。易守添将王佳芝拥进怀里,她年轻的身体不能自已,被引向高潮。

  王佳芝正在邝裕民的阁楼里。邝裕民说这晚行动不算失败,她应该跟易守添多交往一段时间。

  结局美人反中计

  1942年初春,易守添把王佳芝拥在怀里,他们十指相缠。易守添说得有个纪念,要买只戒指给王佳芝。然后车子就在珠宝店门前停下,易守添跟王佳芝进去选购。街上戏院门前梁闰生在看电影海报,邝裕民带着赖金秀在隔壁绿屋夫人门前看橱窗,他们都紧张地偷偷观察珠宝店。王佳芝和易守添并坐着,王佳芝突然瞥他一眼,低声说快走。易守添呆了呆,立刻明白了,跳起来想夺门而出。店外一阵枪响,守添冲进车子,车子发出怪叫,横冲直撞地开出去。易守添回到家,在几个太太议论该谁请客去哪里吃饭时,他看着家里的大花纹落地窗帘。学生装束的王佳芝推开窗帘,好像从后面走出来,年轻而又纯洁。

  刚才在特工总部的办公室,易守添从电话里知道他们都是些学生。他从怀里掏出那张订钻戒的单子,又仔细看过一遍,笑了。然后拿起电话,讲10点钟前,一个也别留。一片漆黑的画面,枪响传来,然后是几个人倒地的声音。

  两年后的一天晚上,易守添很晚从南京回来,播放他喜欢的歌剧唱片。易守添坐下来品尝新来的厨子做的醺鸭,他曾告诉佳芝这是他最爱吃的一道菜。吃着吃着,脸色渐渐不对,他开始吐血,吐得扯翻桌子,扯下白桌布,滚倒在花团锦簇的红地毯上……实习生左慧倩整理

  刘奋斗

  作为编剧,曾编写了张扬的《洗澡》、《爱情麻辣烫》以及张一白的《开往春天的地铁》等剧。2003年他执导的首部电影《绿帽子》也曾参加过许多国际电影节,并在第三届纽约翠贝卡电影节上夺得最佳故事片和最佳摄影两项大奖。


东方早报    《色戒》原剧本曝光 结局美人反中计    2006.08.03

  今年5月25日,李安将把张爱玲小说《色ท戒》搬上银幕的消息不胫而走后,但李安最初为何会看上《色ท戒》,始终是个谜团。在有媒体报道,焦雄屏抢先胡玫赢得了《色ท戒》银幕改编权后,上海东方早报记者昨日又发现,《色ท戒》曾在去年的香港亚洲电影投资会上寻找过资金。当时影片的监制正是焦雄屏,导演则是内地新锐导演刘奋斗。上海东方早报记者昨日试图联系刘奋斗导演,但他的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状态。致电焦雄屏,她给出的回应则是:不方便透露任何消息,因为签署了“保密协议”。

  去年香港乏人问津

  在台湾知名电影人焦雄屏抢在胡玫之前得到《色ท戒》的电影改编权后,曾于去年,联手内地新导演刘奋斗,将《色ท戒》的拍摄计划报名了一年一度的香港亚洲电影投资会,从当时资料上公布的《色ท戒》故事大纲来看,刘奋斗已将张爱玲的原著进行了改编,故事结局从“‘美人计’失败,革命青年全军覆没”改编成了 “正义战胜邪恶,特工头子中毒身亡”。

  不过,同样是一本张爱玲的《色ท戒》,该投资计划在去年的香港亚洲电影投资会上几乎没有引起任何反响,如今,李安已经接棒了《色ท戒》的导演权,而影片编剧也换作李安的老搭档王蕙玲。

  原监制焦雄屏封口

  在找到该拍摄计划后,上海东方早报记者昨日第一时间致电导演刘奋斗以及原监制焦雄屏。前者的手机始终关机,而焦雄屏本人则以开会为借口不愿接受采访。上海东方早报记者晚些时候再度致电,焦雄屏的手机已经转入语音信箱。不过,在上海东方早报记者两度致电焦雄屏公司时,她助手的态度前后变化很大。第一次听上海东方早报记者阐明来意后,其助手表示焦雄屏正在通话中,而后则表示“其中的问题比较复杂,暂时无法回答”。而当上海东方早报记者第三次致电其办公室时,该位助手以非常生硬的口气告知:“因为签署了保密协议,一切关于《色ท戒》的问题,我们都不便回答。”

  《色ท戒》原剧本故事引子 汪精卫哭党羽死

  1939年越南河内。夜里,一个黑影潜入一栋两层洋房内,然后一阵枪声,汪精卫部队的要员曾仲鸣倒毙床上。刺客夺门逃遁,洋房里灯光、人影和叫声乱成一片。然后传出汪精卫哭叫曾仲鸣的声音,他说要刺杀的是他汪精卫,现在曾仲鸣死了,等于他也死了。

  开场爱国学生群像

  故事焦点移到香港。香港大学礼堂被临时改造为舞台,流亡学生正上演爱国历史剧。演出吸引了许多观众,场内气氛热烈。这群年轻人在演出后情绪都十分高涨,他们在醉人的夜色里探讨未来,激愤于国难当头的时局。几位青年男女之间,有着暧昧的爱慕关系。邝裕民的言谈充满理想,有号召力。赖金秀对他很主动,邝裕民却似乎与王佳芝更像一对金童玉女。长相不佳的梁闰生,虽然爱对女生献殷勤,但不怎么被她们中意。

  铺垫学生设下“美人计”

  日本侵略中国,内地形势越来越严峻。邝裕民家中聚集了不少热血的流亡学生。邝裕民了解到汪精卫的一些大员都到了香港,正筹划另立政府,想跟日本人议和,令大家群情激愤。梁闰生想出一条美人计,可以寻机会刺杀汪精卫的要员易守添。赖金秀指王佳芝色艺俱佳,是最佳人选。在众人的哄抬声中王佳芝欣然受命,他们跑出去筹钱准备上演美人计。邝裕民给王佳芝一只家传的翡翠戒指当道具。

  插曲王佳芝第一场床戏

  通过一个副官,王佳芝认识了易太太。王佳芝进出易府,看出易守添看她的眼光不太寻常。最后王佳芝和易守添真的约会了,大家都欣喜这是成功的演出。但忽然有人轻声指出,如易守添有进一步交往,便会识破王佳芝并不是个“太太”,那即表示王佳芝先要“破身”。至于人选方面,赖金秀说只有梁闰生有经验。王佳芝在厨房里求助邝裕民,他却惊得将茶杯打碎在地。最后王佳芝像是下了决心,往后的戏就拼死演吧。最后屋里只剩下她和梁闰生。

  转折上海再起暗杀风波

  香港街头发生了亲汪报纸总编杨千里受袭的事。易太太来电话,说他们要立刻到上海去,她邀佳芝有空去上海住。王佳芝放下电话,心中烦闷。

  1941年珍珠港事件爆发,当上特工头子的易守添,联同日军陆续接管租界里的各种英美机关、银行和企业。邝裕民这时已转来上海,在一家报馆工作。王佳芝趁机拿出那只翡翠戒指,要还给邝裕民。邝裕民却说又要有用了,就把话题转到他们以前的暗杀行动上。

  高潮色诱易守添成功

  易守添在工作之余也不忘女色,易太太见到王佳芝高兴极了,一定要留她在家里住。易守添约王佳芝后天到一家酒店碰头,邝裕民得到王佳芝通知。他们决定在酒店门口暗杀易守添。那天易守添来得很准时,但却没有下车。他把王佳芝带到一栋豪华但阴森的洋房里。王佳芝心情紧张,不知事情是否败露。在卧室里易守添点起蜡烛,和王佳芝一起喝红酒,气氛变得温馨、浪漫、迷幻。易守添将王佳芝拥进怀里,她年轻的身体不能自已,被引向高潮。

  王佳芝正在邝裕民的阁楼里。邝裕民说这晚行动不算失败,她应该跟易守添多交往一段时间。

  结局美人反中计

  1942年初春,易守添把王佳芝拥在怀里,他们十指相缠。易守添说得有个纪念,要买只戒指给王佳芝。然后车子就在珠宝店门前停下,易守添跟王佳芝进去选购。街上戏院门前梁闰生在看电影海报,邝裕民带着赖金秀在隔壁绿屋夫人门前看橱窗,他们都紧张地偷偷观察珠宝店。王佳芝和易守添并坐着,王佳芝突然瞥他一眼,低声说快走。易守添呆了呆,立刻明白了,跳起来想夺门而出。店外一阵枪响,守添冲进车子,车子发出怪叫,横冲直撞地开出去。易守添回到家,在几个太太议论该谁请客去哪里吃饭时,他看着家里的大花纹落地窗帘。学生装束的王佳芝推开窗帘,好像从后面走出来,年轻而又纯洁。

  刚才在特工总部的办公室,易守添从电话里知道他们都是些学生。他从怀里掏出那张订钻戒的单子,又仔细看过一遍,笑了。然后拿起电话,讲10点钟前,一个也别留。一片漆黑的画面,枪响传来,然后是几个人倒地的声音。

  两年后的一天晚上,易守添很晚从南京回来,播放他喜欢的歌剧唱片。易守添坐下来品尝新来的厨子做的醺鸭,他曾告诉佳芝这是他最爱吃的一道菜。吃着吃着,脸色渐渐不对,他开始吐血,吐得扯翻桌子,扯下白桌布,滚倒在花团锦簇的红地毯上……实习生左慧倩整理

  刘奋斗

  作为编剧,曾编写了张扬的《洗澡》、《爱情麻辣烫》以及张一白的《开往春天的地铁》等剧。2003年他执导的首部电影《绿帽子》也曾参加过许多国际电影节,并在第三届纽约翠贝卡电影节上夺得最佳故事片和最佳摄影两项大奖。


(via 163.com)

间谍圈,电影圈
宋淇和杨德昌的<色.戒> 故事

根据宋淇(林以亮)的说法,张爱玲写<色,戒> ,最早的英文篇名是<Spy Ring> --兼具「间谍圈」与「间谍之戒」双重之意。李安大概怕引起误会,扬弃了它,另起炉灶:可想而知,电影可能少了几分张式讥诮,多了中年男子与青春女子的情 感爬梳--一个忠奸易位的<卧虎藏龙> 。

<色,戒> 一九七七年十二月在台湾发表后,曾引发取材自郑苹如殉国之说。小说若干编造情节--尤其王佳芝票戏票上了瘾、不惜破身跃上抗日舞台,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张自 己所写--正经女人虽然痛恨荡妇,其实若有机会扮个妖妇的角色的话,没有一个不跃跃欲试。虽然张爱玲笔下更接近人生常态,冷峻中也未尝没有一丝丝「同为女 性」的疼惜;但郑苹如当然是鞠躬尽瘁的烈士,在那动荡的时代自有其「非常」光辉。

也许出于这个缘故,宋淇曾出面否认郑苹如之说。宋淇是戏剧名宿宋春舫之子,香港电懋公司成立之后担任制片主任,捧红尤敏、叶枫、葛兰、雷震等熠熠 红星,安排他们一再主演张爱玲的作品,是她毕生的贵人兼挚友。一九八三年九月六日,宋淇在九龙「富都阁」酒店接受水晶访问谈到<色,戒> 时竟说:「那个故事是我的故事。」水晶听了大吃一惊,宋淇接着说:「这不是一个真的故事,也不是编的。」水晶也许并不尽悉郑苹如,但熟知胡兰成当初和丁默 邨是一丘之貉,因此追问:「我还以为是和胡兰成时代有关的故事。」

但宋淇说:

不是不是。那几个学生所做的,就是我们燕京的一批同学在北京干的事情。那时候燕京有些大学生、中学 生,爱国得不得了,自己组织一个单位,也没有经验,就分配工作……,其中一个是孙连仲的儿子孙湘德……,他是一个头子……,在天津北京匡匡匡一连开枪打死 了好几个汉奸,各方面一查之下,什么也不是:军统也不是,中统也不是……都不知是谁搞的?后来,就有人不知道怎么搭上戴笠军统的线,就拿这些人组织起来。 一旦组织起来就让反间谍知道了,于是有几个人被逮去了。其中有个开滦煤矿的买办,姓魏的,有两个孪生的女儿,很漂亮,是我在燕京的学生,上面一看,也不 像,就给放了出来。故事到了张爱玲手里,她把地点一搬……,连上汪精卫、曾仲鸣等历史事件,那就完全是她自己臆造的了。姓易的看来是丁默邨。

由于自小生于文坛,知道很多北方作家都和这组织沾上边,如王蓝、刘枋、公孙燕……,还真没听过上海有什么学生刺杀团;因此还是从北方着手搜寻数据。后来终于找到王蓝<勇者的画像> 有相关记载:

有人以为抗团是军统局创立的外围组织,此一说法并不尽然。我深知抗团最初完全是天津市的大学生,基 于爱国狂热,自动自发组织起来的。一些名人的后代,孙连仲上将公子孙湘德、宋哲元上将女公子宋景宪、熊希龄先生的外孙女、伪满大臣郑孝胥的孙儿、齐燮元 (军阀、伪陆军部长)的外甥,都是抗团英勇团员。

民国廿七年,孙若愚、祝友樵与孙湘德、赵尔仁,共同完成狙击伪河北省教育厅长陶尚铭、伪天津商会会长王竹林。廿八年,伪海关总监兼联合准备银行总 经理程锡实被刺,轰动国际……此案大获国民政府赞扬,透过一位曾澈先生,嘱刺程小组全体,前往重庆接受嘉奖。这时曾澈才告诉他们重庆有个军统局,他们一行 将见到局长戴笠,也会蒙蒋委员长召见。可惜曾澈后来被军统天津站一叛徒出卖,酷刑受尽,最后被刺刀挑死,小组成员未能前往重庆受奖。王蓝之前已在长篇小说 <蓝与黑> 、<长夜> 提过这些背景,这段叙述,和宋淇所说的<色,戒> 背景几可完全衔接,证明宋所言不虚。

张爱玲志不在香江,透过宋淇帮助,和美新处搭上线,终于得偿宿愿,赴美定居,也和香江影业断了线。她在电懋的作品有<人财两导> 、<情场如战场> 、<六月新娘> 、<小冠女> 、<一曲难忘> 、<桃花运> 、<南北喜相逢> 、<南北一家亲> 。雷震主演过其中三部。

一九八四年,邵氏投资八千万台币拍摄<倾城之恋> ,并以三十万美金请到「香江电影女神」缪骞人回港和周润发合演,轰动一时,也正式带起张爱玲电影热。虽然该片因为导演许鞍华被裁定为「附匪影人」而在台遭 禁,但却给予台湾新浪潮诸多导演启发。一九八六年二月三日<联合报> 影剧版即报导:「最近多位年轻导演向片商重提张爱玲的小说……但汉章看上<连环套> 和<第一炉香> ,杨德昌有意开拍<红玫瑰与白玫瑰> ,,并属意林青霞主演,张毅则对<怨女> 有兴趣。

众所周知,张毅后来和杨惠姗爆发了婚外情,原配萧飒将之写成小说,三败俱伤,导致争取<怨女> 未果,后来由但汉章拍成电影。<红玫瑰与白玫瑰> 筹备经年,后来由高仕公司得手,提议要巩俐加入,导致林青霞不愿再等下去,改拍由张爱玲生平改编的<滚滚红尘> 。

杨德昌和林青霞要拍<色,戒> 传了很久,他当时已拍了缪骞人主演的<恐怖份子> ,扬名立万,但资金一直没有到位。我原本怀疑自己记忆有误,最近终于找到一九八八年一月三十日的<联合报> :「杨德昌应邀赴港执导暗杀」

杨德昌的新作构想源于张爱玲的小说<色戒> ,但经四个多月的修改,作了相当大的更动,杨德昌也另取了一个具有市场号召力的新片名<暗杀> !

杨德昌最近去世,有关他和蔡琴的新闻不断拿出来重炒,其中有许多早已逾越新闻伦理准则,但其中一段蔡琴的自白是着实令人低回不已:

当年杨德昌曾想过拍<色,戒> ,那时张爱玲还在世。当时蔡琴还陪着前夫,专程到香港找到代理张爱玲作品的宋淇,「我记得是在一个下午,我们三个人坐在咖啡厅里谈<色,戒> 的事。」三人谈得很投缘,并约定先将小说改成剧本,再探讨下一步计划。

蔡琴表示很喜欢这篇小说,「它谈的是忠诚和背叛。」蔡琴说,对于这部电影,她给了杨德昌很多意见,可惜后来因为资金问题没能拍成:「我们当时已经 有了主演人选:林青霞来演王佳芝,男士角是雷震。」<色,戒> 没能拍成,蔡琴对这篇小说的感情也更深刻,「张爱玲过世的那一年,我和前夫分开了。」

真实的人生永远比戏剧更戏剧。这些有关间谍圈、电影圈的故事,加深「张爱玲神话」的迷幻色彩。也许我们看不到沪上公子哥儿雷震演那个「苍白清秀, 前面头发微秃,褪出一只奇长花尖」的易先生,但广东仔梁朝伟,不是最能诠释「feel into self-deception」的精采人选?也许我们看不到杨德昌冷冽锐利、可能较贴近「张腔」的<暗杀> ,但有更温暖、且争取到好莱坞预算的李安,不也令人雀跃?

孤苦一辈子的张爱玲,曾经梦想在好莱坞大放异采;现在她已看不到了(宋淇、杨德昌亦如是),能够亲眼得见的我们,也许就是一种值得品尝的幸福。


新京报    李安:《色•戒》并非“戒色”    2007.01.22

        故事简介:《色ท戒》是根据张爱玲完成于1950年的同名小说改编。短短万余字的篇幅中,描述的是1930年年末,进步女学生王佳芝欲施美人计刺杀特务头子易先生的故事。当佳芝成功勾引易先生并准备下手时,却发现自己已对他动了真情,佳芝通风报信让易先生逃过一劫后,易先生却决定赶尽杀绝。

  本报上海专电(特派记者张文伯)静安寺路和西摩路的十字路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车门打开,走出的是西服革履的易先生,没一会儿迎着他又走来一个女子,头戴一顶黑色圆帽,身穿浅褐色风衣,笑脸盈盈。她是王佳芝,电影《色ท戒》的主人公,全片最重要的一场暗杀戏即刻在这里上演。昨天下午,已经封闭拍摄了5个月的李安新片《色ท戒》赶在杀青前,终于向媒体开放。导演与三位主要演员梁朝伟、汤唯和王力宏站在上海车墩影视基地专为本片搭建的“南京西路”凯司令咖啡馆前立存此照。1995年,李安进军好莱坞拍摄了第一部影片《理智与情感》;2006年,他以奥斯卡最佳导演的身份回归华语影坛,执导筹划多年的张爱玲小说《色ท戒》,李安说,“这么多年转回来,逃不过的还是‘理智与情感’。”

  车墩新建“南京西路”

  距离《色ท戒》杀青还有两个星期的时间,影片余下的戏份全部安排在上海车墩影视基地完成。上影集团配合该片的需要,斥资数百万,耗时三个月在基地里建起一条崭新的“南京西路”。全片最重要的一场暗杀戏便在这里完成。记者探班当日,拍摄的正是这场戏,只是导演对现场严格保密,严禁记者近前观看。

  远远望过去,两辆吊车吊起12K的大灯,营造出“烈日当空”的效果,道路尽头的蓝幕则暗示着这场戏在后期阶段还将加入大量的电脑特技。

  《色ท戒》原定去年年底杀青,但因故延期到今年2月,李安淡淡地对记者表示,“我不是王家卫,肯定赶不及参加今年的戛纳影展了。”

  “拍华语片最大的招牌是我自己”

  “大家常常说‘教学相长’,这次拍戏算是有了深刻的体会。”李安讲的是与男主角梁朝伟的合作,“这是我做导演以来工作最愉快的一次,跟这样卓越的演员合作是所有导演的梦想。”听着李安的夸奖,梁朝伟挂在脸上的依旧是那副大家熟悉的笑容。至于“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女主角汤唯,李安冠之以“神秘女郎”,对于选择汤唯,李安幽默地表示,“拍国片最大的招牌就是我自己,所以选章子怡还是汤唯差别都不大。说穿了,看到汤唯这个人,我会觉得这个故事会发生在她身上。

  我觉得有一个人叫王佳芝,她就长得那样子。这是我的第一个直觉。”

  ■即时访问

  “用拍电影的方式去找《色ท戒》的答案”

  记者:张爱玲的小说经典众多,为什么你会独独看中这一篇只有28页的《色ท戒》?

  李安:张爱玲的洋文很好,她总能把西方文学中的手法运用到华文的故事中,《色ท戒》就是一例。《色ท戒》的故事是用西洋电影的手法写的,她本身就是一个电影迷,我读起来特别像电影。如果只是做她文字的翻译,是永远也打不赢的,因为她的文字太华丽。

  这篇小说是她人到中年之后写的,感情最真,非常聪明,可以说是一篇很完美的小说。而说到最吸引我的是她以一种离经叛道的眼光来看待这件事情,对我来讲有一种震慑性,我觉得一直逃不过这故事。当初看也不会想拍它,也不敢拍它,可总是逃不过,被它困惑,最终只好用拍电影的方式去找答案。当然找答案是一个过程,不是说我就能找到答案。

  记者:你说小说比较离经叛道,是不是意味着对影片中的人物善恶有不同于主流价值观的判断?

  李安:没有,我从来不喜欢这么分。你觉得一个人恶可能是因为他走的是跟你相反的方向,碍着你的事情了,或者和你价值观念不一样。从人性里摸索进去,我觉得真相常常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这也是我需要摸索的,因为小说在这方面给的有限。

  记者:我们都注意到剧组的衣服上印着片名,两个字之间用一道竖线隔开,这是不是意味着你赋予影片更多的内涵?

  李安:《色ท戒》绝不仅仅是佛家语讲的“戒色”这么简单。我觉得这一分隔学问很大,“色”就不光是色情,它还有色相,七情六欲,人生百态都在其中:“戒”很关键的一点是那个戒指,易先生对王佳芝的承诺,人一拴上这个戒指,人生举止就要有很正确的作为,而当初这个戒指的来源,又有人生警戒的意味。现在把它间隔起来,就增加了很多想象空间,包括整篇小说,字里行间很多想象空间,虽然只有28页,但把我们做“死”了。所以我觉得它区分有很大的意义在里面,但是用逗点区分张爱玲自己好像也不满意。

  用竖线隔开,我觉得色好像是感性,戒好像是理性一样,也是有这么一个辩正的意味在里面。

  记者:但是这个小说不同于《倾城之恋》,篇幅太短,变成一部电影,你如何改编?

  李安:写剧本的阶段基本对张爱玲还是有一种神话的崇拜。跟所有人一样。我们把它有的东西写进去,提到的东西具体地写进去。有这个人这件事,必须写进去,不能一笔带过,轻描淡写,云淡风轻。很多云淡风轻的东西必须翻江倒海地去做,因为我们是戏剧是电影,是落实的一个媒体,经过这个阶段,发现有些地方并不是很适用。

  电影有电影的手法,可是当我们做电影的时候,有自己的规则,需要更动。第二个阶段,有些更动是比较大的,这也是为了忠于小说,最后当看到实景、人以后,真地下去做,我知道我不像张爱玲。比如汤唯穿绿色衣服,不好看,不能穿绿色,人有人的特质,她的磁性、化学成分是什么样的?

  不晓得。她本身就有一条生命的路,你拍电影的时候就必须尊重这个东西。我们有自己的心路历程,可是总觉得在张爱玲的阴影下面,很难走出来,总是有这个感觉。希望我们能活过来。

汤唯、李安合演“拉链门”

  剧组安排李安导演和三位主要演员合影,不知何故,李安的羽绒外套拉锁出了问题,拉了几次无奈衣装臃肿,最终也没有拉上,站在他旁边的汤唯见此情形,马上弯腰当众给李安拉衣服的拉链,可这件羽绒大衣似乎是有意跟她作对,拉了几次都没有成功,王力宏和梁朝伟也觉得奇怪,纷纷侧身看个究竟,执着的汤唯不肯放弃,依旧跟拉链较劲,足足过了半分钟,李安导演面对频频闪动的相机灯光有点难堪,抬起手来阻止汤唯,刚拉起汤唯一只手,拉链似乎会到了意,神奇地配合汤唯完成了这个动作,一脸认真的汤唯长出一口气,而李安略显不自然的表情却被留在了摄影记者的相机中。


武汉晨报    深入《色,戒》全面破解 从张爱玲到李安的百年    2007.01.27

  《色.戒》,影片改编自张爱玲同名短篇小说,是李安的第十部电影长篇作品,也是他继2000年大获成功的《卧虎藏龙》后再度回归华语电影创作的“蓄谋”之作,可谓意义重大。

  有着好莱坞投资背景的《色.戒》自开机以来,在方方面面都严防死守,片场、造型绝不泄露,令全亚洲乃至全世界的狗仔队都望“色”兴叹。在影片即将杀青的1月21日,片方终于安排记者探班,曝光三大主演梁朝伟(听歌)、汤唯、王力宏(听歌)的现场造型,以及耗巨资搭建于车墩影视基地的“1942年的南京路”。在对身穿戏服的三大主演进行过简短介绍后,李安接受了我们的专访,全面破解万众期待的《色.戒》。(文/许涯男)

  从张大师到李大师:变与不变

  从张爱玲的《色,戒》和李安的《色.戒》代表着两位大师的变与不变。张爱玲的原著本来就是按照电影化的场景,用插叙、倒叙的蒙太奇手法写成的,本身就可当作悬念迭起、波澜丛生的优异剧本。但仅是单纯地插叙、倒叙的话,就结构而言,在今日已不算什么有新意的电影形式。

  对“华人之光”李安而言,就更要找到属于自己的独特语境、质感与结构了,而且原著除了对王佳芝和易先生着墨较多外,其他人物(邝裕民、梁闰生等)都是一笔带过,有的甚至只提了一下名字,落实到电影中,便不能如此符号化了,需要有血有肉,无论是配角还是主角。

  从演员阵容来看,王佳芝=新人汤唯,易先生=影帝梁朝伟,邝裕民=偶像王力宏,易太太=影后陈冲(blog)。另外,庹宗华和苏岩(blog)也将出演原著中一笔带过的角色,前者可能是易先生的副官、邝裕民的老乡,后者则可能是王佳芝的女同学。

  解读《色.戒》原著:小女人暗杀大汉奸

  李安声称《色.戒》才是张爱玲最好的小说,记者反复阅读《色.戒》原著,为大家奉上通俗版的故事梗概。

  日伪时期,岭南大学迁至香港,小美女王佳芝是话剧社的骨干分子。汉奸易先生随汪精卫来到香港,王佳芝的同学邝裕民无意中得知消息。热血青年们决定设下圈套谋刺易先生,选定王佳芝施展美人计靠近易先生。

  王佳芝暗恋邝裕民,邝裕民却对她无动于衷。原本纯真的王佳芝为了“腐蚀”易先生,不得不提前培养“性经验”,为此,与有过嫖娼经验的同学梁闰生发生关系,一切都是为了“救国锄奸”,却遭到同学们的窃笑。不成想易先生突然返回上海,暗杀计划流产。

  珍珠港事件后,学校又迁回上海,王佳芝却留在了香港,因为她不愿再面对过往。两年后,同学们却再度向她发出召唤,让她到上海完成未成的暗杀事业。

  小说展开在王佳芝来到上海后,以“麦太太”的伪装身份出现在易太太及其“闺密”们的牌局上。王佳芝要在今晚假借“修耳钉”的名义把易先生骗到暗杀地点:珠宝店。她惴惴不安,在南京路上的咖啡馆等候易先生。等待期间,王想起与易的种种暧昧情景,内心五味杂陈、徘徊不定。易先生终于来了,他尽管心狠手辣、老谋深算,却也想不到眼前这个跟自己暗度陈仓了两年的小情人会是刺客。

  两人终于来到珠宝店。一路上王佳芝都在思忖易先生是不是真的爱过自己,想的小心思跟什么国仇家恨全无关联。珠宝店外,刺客隐身。在易先生低头为她挑选戒指的一刹那,王佳芝从他脸上的笑容突然感受到这个男人对自己的“爱”,于是在紧要关头示意易先生快走。他心领神会,脚底抹油,拔腿就走。

  未几,南京路被封锁。不到晚上十点,除了一条漏网之鱼,暗杀团成员全被处决,包括王佳芝。易先生不动声色地回到家,心里却在想着王佳芝。他觉得,这个女人真是“爱”自己的,可自己必须杀她。在太太们的笑声中,易先生静静地走出房门。

  专访李安:全面剖析《色.戒》

  梁朝伟,所有导演的梦想 王力宏,最大的惊喜 汤唯,千锤百炼选出来

  在见到李安之前,记者带着种种疑问参观片场。1942年的南京路及其周边街道被整体复制重现,耗资2000万以上。作为《色.戒》中的主要场景之一,平安大戏院门前停满了黄包车,从对面的繁华街道走来三三两两、各式各样的旧上海女子,即便是群众演员,她们的发型、行头乃至姿态都一丝不苟,一下就把记者拽回了65年前的老上海,恍惚之间,不知是梦非梦。

  李安终于率领梁朝伟、汤唯、王力宏亮相,又把记者拽回现实。李安脸上仍然带着他那熟悉的谦恭温和的笑容,他向记者一一介绍演员,称梁朝伟是“所有导演的梦想,是我做导演以来,最愉快的合作伙伴”,称汤唯是“千山万水、千锤百炼选出来的‘神秘女郎’,希望大家对她多多爱护、多多提拔”,对王力宏的评价则是“最大的惊喜”。

  真正的主角李安终于坐下来接受了我们的访问,为所有关注《色.戒》的影迷进行全面破解。

  “色情、色相、戒指、警戒”

  记者:张爱玲的原著《色,戒》,中间用的是逗号,改编成电影,你为什么改成了分隔号?“色”与“戒”到底代表着什么?

  李:张爱玲在起初只是简单分隔一下,但这一分隔学问很大,“色”不光是“色情”,还有“色相”的意思。“色相”就代表着人生的七情六欲,还有感官世界。“色戒”也不是佛家语中戒色的意思,“戒”还代表故事中很关键的那枚戒指。人被戒指拴住了,他的行为举止就要有很正确的作为,这是当初“戒”字的来源,同时又有“警戒”的意味,区隔开来可以增加很多想象空间,包括整篇小说,字里行间都有很多想象空间。虽然只有28页,可把我们做死了(笑)。

  那个逗点张爱玲其实并不满意,因为本来其实是个句点,但当时的出版商没有用过这种方式,在出版的时候,就打了逗点。所以拍电影的时候,我们应该用原意。

  “最看重张爱玲的离经叛道”

  记者:小说本身已足够娱乐,也足够深刻,那么你还会对它做出什么样的改编?

  李:她本来就是用电影的手法写的。她是一个电影迷,但如果只做她的文字翻译的话,我是永远打不赢的。电影感特别足,这还不是我要拍的最重要的原因。最重要的是,她是用离经叛道的眼光来看事情,对我来讲有一种震慑性,我逃不出这个故事,被它困惑,所以我想用拍电影的方式去找答案。当然找答案是一个过程,不是说我能找到什么具体答案。

  希望做她的小说是我的起点,而不是我的终点。

  “张爱玲写的是中国人的百年尘埃”

  记者:你怎么看待张爱玲及其作品?

  李:我觉得张爱玲是很西方的。她的中英文都非常好。她能把自己在英文里学到的东西用中文表达出来,在这方面,她是所有作家中最好的一位,最传神。她用西方电影的手法写小说,她用很多戏剧手法,甚至意识流,在那个时代,非常先锋。

  记者:但她的视角是很女性的,你怎么介入?

  李: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男性跟女性,张爱玲写的东西也不仅仅是女性的悲剧,而是中国人的一种百年尘埃吧。她这个堕落的贵族,她的中西学养,她的天才,她的时代背景……她都写一些很琐碎的东西,不是那种大气磅礴、很阳刚的作家,也不是用一个很大的爱去关怀一个大时代的激情型的作家。她好像是从断垣残墟里面去找一些中国元素,然后她又经过中国跨越到西方,本身就非常复杂。我讲“百年尘埃”,是很深沉的,不是戏剧性,是气质。

  “所有角色都存活在我内心深处”

  记者:这次选定“王佳芝”,是不是跟当年选“玉娇龙”一样,想通过一个女孩的内心转变来折射你对人性的看法?

  李:完全不一样。王佳芝其实是一个戏剧迷,她在平常生活里没什么分量,可是一演戏,就能找到真实的自己,这跟我个人很像。玉娇龙的个性跟我本人截然相反,我是从我的反面去做她的。但王佳芝的心路历程跟我很相近,我也是演话剧的,后来走上这一行,很多心情我跟她很像,但在脑子里面,我又很像邝裕民,比如我很节制等等……还有一个(元素)很重要,就是易先生,他们都是存在于我身体里面的东西。

  记者:易先生!?什么方面像你?

  李:我想是在做事方面吧,包括拍电影,有时候非要下狠心去做什么事情的时候……

  记者:汤唯凭什么打动了你?

  李:当我一看到她,就觉得这个故事会发生在她身上。如果有一个人叫“王佳芝”的话,长得就是她那个样子。她本身的素质也有可能塑造一个古典作品。我选汤唯,最主要还是一种缘分、一种直觉。我第一次看到她,就觉得她跟王佳芝很像。

  “我本身就是卖点”

  记者:王力宏以前也演过电影,但反响不佳,这次拍《色.戒》,又传出你对他的表演不满的传闻,最初为什么选他呢?

  李:(笑)他是唱歌的嘛,不是演戏的,我当初也没给予厚望,只是因为他的形象和气质非常接近邝裕民。他拍到一半才上道,前半部分要是还能不错的话,我就阿弥陀佛了(笑)。后来他的戏越演越重,我才发现他身上有可以发掘的潜力,所以我对他特别下功夫,他就是在那个时候慢慢开窍的。有些人只看到我表面上对他一直提要求,但我在背后对他下了多少功夫、讲了多少多少好话,他们却看不到。

  记者:我刚才看到梁朝伟的造型,尽管跟他演的《花样年华》、《2046》等王家卫作品中的形象有所不同,但那种老上海的风格难免会让人拿来对比,你担不担心影片中出现似曾相识的场景?

  李:希望不会吧。有几场戏是很难免的,他那个样子,(头发)油光水亮的,嘴里叼根烟,旁边再站一个穿旗袍的女人……很难免。不过这样的戏不是很多,最关键的是,他的角色跟以前完全不一样,我觉得是他表现最好的一次。

  记者:选择梁朝伟,是不是也有商业上的考虑?

  李:只是因为他是好演员啊。我本身就是卖点,我不需要再……章子怡我都放在一边不用,我却选汤唯,所以没有什么所谓商业上的考虑,我是真想跟梁朝伟合作。他是最好的演员,表现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记者:《色.戒》能否赶上今年的戛纳电影节?你就差这个大奖没拿过了。

  李:不会去,现在还在拍呢,赶不及。我又不是王家卫,我们没有那个办法(笑)。


新民晚报    李安谈《色ท戒》:我希望张爱玲还活着    2007.07.16

        因为烙上了李安导演的名字,改编自张爱玲小说的《色ท戒》自拍摄之日起就备受关注。13日,这部已经入围威尼斯电影节的影片首次公布了全球公映日期 ——9月28日。本报特约记者通过邮件采访李安,就《色ท戒》内幕来了一次大起底。采访中,李安最让人震撼的一句话是:我希望张爱玲还活着,能帮我们讲一句公道话。

  探索人情幽微一面

  记者:《色ท戒》是写一个女人色诱汉奸,这种稍有些异样的题材,为何会吸引您呢?

  李安:我觉得以张爱玲的作品来讲,这是写得最精简可能也是最精彩的一部,是她花了十年的时间写成的。

我觉得写的都是在她身边、她熟悉的事情,当然有她的眼光在里面,好像是她的自传。因为她写得很短,如果真人演出来,就不合理,甚至很可笑,真实性是十分可疑的。可是她又是写得那么小心,28页花了十年,真的不简单,里面藏了很多东西,而且她也回避了很多东西。要把她内心的东西用电影演出来,很难,但我们努力做了。

  记者:您怎样定义《色ท戒》这部电影?能否说说它具有怎样的风格?和您以前作品最大的不同在哪里?

  李安:《色ท戒》真的很难 定义,我希望是对人性很幽微很新鲜的一个探索。

  记者:《色ท戒》后期制作完成了吗?《色ท戒》还会参加威尼斯电影节竞赛单元的角逐吗?

  李安:后期还没有完成,大概要做到8月才能做完。我现在在做配音和作曲的工作。威尼斯选片会已经看过了未完成片,《色ท戒》不会是开幕影片,应该是参赛片。

  演员似灵魂附体

  记者:为何女主角会选择汤唯?

  李安:要找到扮演王佳芝的演员很困难,汤唯的气质等各方面很接近小说里面写的样子。我在考她们的时候,汤唯的表现是最好的。我选了五个试镜,最后决定用她。汤唯虽然是第一次演电影,但很下功夫。真的很像王佳芝附身,就好像王佳芝靠着她活过来了一样,很难得。

  记者:梁朝伟好像压力非常大,您对他的普通话和演技表现满意吗?

  李安:梁朝伟功底比较好,凭他演戏的经验没什么问题。他只是讲国语比较吃亏一点,所以他在那方面练得比较多,口气啦形态啦也都要重新来过。

  记者:歌手王力宏的首次银幕表现也存有很大风险,您怎么看待他呢?

  李安:王力宏也下了很多功夫。我觉得他的样子是很古典的,我说的古典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五四青年的那个样子,受徐志摩等人的影响。加上陈冲,这四个比较重要的角色,都相当称职。

  希望张爱玲还活着

  记者:您曾说过,改编张爱玲的小说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不知道有多少张爱玲专家在磨刀霍霍了。现在《色ท戒》已基本完成,不知电影版《色ท戒》保留了张爱玲原著的哪些神韵,又有哪些不同?

  李安:基本尊重了原著,就是不能像小说那么自由地倒叙,穿来穿去就穿插得很不成格局。当然我们做工作的时候也是掏心窝的,没有办法像她写的那样云淡风轻,很多翻江倒海的东西还要及时把它拍出来,这是很大的工程。但我还是有倒叙,基本上是从麻将桌开始,到易先生结束,就是说我没有那么忙于穿梭在时空里面。就小说来说,她写得很完美。我们的影片更注重写实性,我希望《色ท戒》能成为那个年代的参考。我希望现在张爱玲还活着,帮我们讲一句公道话。

  复原历史很困难

  记者:拍摄中遇到的最大困难是什么?

  李安:拍摄中遇到的最大困难就是还原那个时代的场景。过去国产片里面做得比较虚,很少有像我们这样去要求的。比如我找一个国民党办公室里面的办公桌,就找不到。电影里有很多东西,布找不到布、杯子找不到杯子、桌子找不到桌子,硬体的东西都很难找。更不要说人物的还原,你要找到像小说里描写的那样一个年轻女孩,根本就找不到。我在加拿大拍美国1963年的戏,要什么都能找出来,我根本不用担心。大到车子,小到剪刀……哪怕细节的东西那儿都有。但在国内,可能找十年前的东西都找不到。别说还原,就是不犯错,都很困难。(特约记者 金山)


(Sohu.com揭秘"色戒"原型:美女间谍郑萍如被害案    2007.08.07

           郑苹如是浙江兰溪人,1918年生。父亲郑越原,又名英伯,早年留学日本法政大学,追随孙中山先生奔走革命,加入了同盟会,可说是国民党的元老。他在东京时结识了日本名门闺秀木村花子,花子对中国革命颇为同情,两人结婚后花子随着丈夫回到中国,改名为郑华君。他们先后有二子三女,郑苹如是第二个女儿,从小聪明过人,善解人意,又跟着母亲学了一口流利的日语。

而郑英伯在回国后,曾任上海复旦大学教授,还担任过江苏高院第二分院的首席检察官。郑苹如在明光中学读书时,丁默村曾当过这个中学的校长。

因此两人有师生之谊。抗战爆发后,郑苹如毅然参加抗日救亡运动。上海沦陷后,她以自身的优越条件(良好的社会关系和卓越的日语能力),担任抗日的地下工作,她加入了中统,这时她只有19岁。她花样年华,风姿绰约,是上海滩上有名的美女,当时全中国最为重要、最有影响力的画报--《良友画报》,在19377月的130期就以她为封面女郎,只是因为她身分特殊,只称“郑女士”三个字,而未写全名。

郑苹如是位极优秀的情报员,她凭借母亲的关系,周旋于日寇的高级官佐中,她曾和日本首相近卫文磨派到上海的和谈代表早水亲重攀上关系,继而又通过早水的介绍,结识了近卫文磨的儿子近卫文隆、近卫忠磨,以及华中派遣军副总参谋长今井武夫等人。她曾想绑架日本首相的儿子近卫文隆。那近卫文隆见到郑苹如后,一下子堕入情网。“若掌握了近卫文隆,不就能迫使日本首相作出停战让步了吗?”她大约出于这样的考虑。但上级命令她中止这一危险的游戏,近卫文隆才不知不觉地逃脱了政治肉票的命运。

郑苹如探听到汪精卫“将有异动”的重要情报,通过秘密电台上报重庆,可惜当时政府起先并未重视,直到汪精卫离开重庆投敌后,方知郑苹如早已掌握此一情报,因此政府对她极为倚重。于是,他们把制裁汉奸丁默村的重要任务交给她。

日伪时期,汪精卫政权在当时上海极司菲尔路(今万航渡路)76号设立了特工总部,主任丁默村是原军统第三处处长,在汉奸李士群撮合下投靠日伪,破坏抗战。为此,中统上海潜伏组织负责人陈果夫的侄子陈宝骅,决定抓住丁默村好色的弱点,施“美人计”除掉他。

丁默村本是个色中饿鬼,交到如花似玉的郑苹如自然是喜出望外,而郑苹如佯装成涉世未深的少女,不时恃宠撒娇,与丁默村时断时续,若即若离,逗得丁默村馋涎欲滴,神魂颠倒。中统见时机成熟,布置下手。第一次行动,由郑苹如请丁默村到她家作客,在郑家附近安排了狙击人员,然而丁默村诡计多端,他的轿车快到郑家时,他改变主意掉头离去,计划遂告失败。此时中统上海区的负责人换了张瑞京,他重新策画第二次“刺丁”,他安排郑苹如以购买皮大衣为由,想把丁默村诱杀在西伯利亚皮货店。岂料就在此时张瑞京被李士群逮捕,张李原有一番交情,当张和盘托出“刺丁”计划时,正中李士群夫妇的心意,为防事迹泄漏,他们先把张瑞京保护起来,而中统上海区见没有任何异状,于是原计划照常执行。

19391221日丁默村在沪西一个朋友家吃中饭,他打电话邀郑苹如前去参加,郑便赶到沪西陪丁默村直到傍晚。丁说要去虹口,郑说要到南京路去,于是两人同车而行,当汽车驶至静安路、戈登路(今江宁路)西伯利亚皮货店时,郑苹如突然提出要去买件皮大衣,并嬲着丁默村同她一起下车,帮她挑选。丁默村的职业反应是到一个不是预先约定的地点,停留不超过半小时,照理说是不会有危险的。心想郑的执意要他同去,不外乎是想乘机敲他一笔竹杠。于是他便随她下车,但当郑正在挑选皮衣时,丁默村突然发现,玻璃橱窗外有两个短打衣着、形迹可疑的人,正向他打量。丁一看情形不对,便从大衣袋里摸出一迭钞票,向玻璃柜台上一掼,说:“你自己挑吧,我先走了。”说完就急转身向外跑。郑见丁默村突然向外奔跑,起初一愣,本想追踪出去,但走了两步,又停住了。

此时徘徊在店外人行道上的中统特务,没料到丁默村会不等东西挑好,就突然冲出店来,因此稍为踌躇了一下,竟让他冲过马路。丁的司机见他狂奔而出时,早已发动引擎,开好车门。等到枪声响时,他已钻进车内,拉上了车门,子弹打在防弹车门上,他毫发无伤,扬长而去。而李士群派出的狙击人员,因只是“协助”成分,因此也没有怎么出力,暗杀行动乃告功败垂成。但对郑苹如而言她不甘心,又心存侥幸,决定深入虎穴,孤身杀敌。于是她继续与丁默村虚与委蛇,但暗中身藏一支布朗宁手枪,准备伺机下手,但她哪知丁默村早已布下罗网,等她上钩了。因此在第三天当郑苹如驱车到76号要见丁默村时,就被丁的亲信林之江给扣住,她被关进76号的囚室。

李士群的老婆叶吉卿很快就得知消息,她派了畲爱珍、沈耕梅前来审讯,丁默村自然不好阻拦。郑苹如否认她与中统的关系,只承认暗杀丁默村是因为她不甘被玩弄。丁默村虽然恼恨郑苹如参与对自己的谋杀,但又着实迷恋她的美色,因此他并没想要置她于死地,只是想关她一阵子,再把她放出来。但丁默村的老婆赵慧敏却悄悄找到林之江,并对他面授机宜,于是郑苹如被暗中移解到忆定盘路三十七号的“和平救国军”第四路司令部内,这连丁默村与李士群都不知道。19402月在一个星月无光的晚上,林之江从囚室里请出郑苹如,谎称丁默村找她,汽车七拐八弯,来到沪西中山路旁的一片荒地。郑苹如连中三枪倒下了,死时年仅23岁。

郑苹如之父郑英伯因不愿以出任伪职而保释女儿,一病不起,于1941年初抱恨而终。郑苹如的哥哥郑海澄在1944年的一次对日空战中牺牲。一直支持中国人民抗击日本侵略者的郑华君(木村花子的中国名字)女士于1966年以八十高龄病逝于台湾。丁默村在此事件后,被排挤出76号特工总部。抗战胜利后,丁被南京国民政府逮捕,于19472月在南京被枪决。

在郑苹如被杀后,也有一种说法流传出来———她对丁默村动了感情,因而在服装店里的关键时刻情不自禁,暗示丁默村有危险,让他得以逃脱。这种说法,被张爱玲在《色,戒》强化。


北京娱乐信报     张爱玲《色ท戒》中投入自己的影子     2007.09.02

  编者按:李安执导的电影《色ท戒》参加本届威尼斯影展正引起世界的关注。《张爱玲〈色ท戒〉》则以翔实的资料,环绕《色ท戒》各方面做了解读。

  作者蔡登山详解了《色ท戒》的“原本”,小说是张爱玲根据当年上海有名的“刺丁案”改写的,女主角原型为上海名媛、“中统”女情报员郑苹如,而男主角原型则是上海特工总部“七十六号院”的一号魔头丁默村。作者认为,张爱玲把原本特工之间的明枪暗箭,转换成了男女之间的占有与爱怜,在指责男人之余,更多的是对女人“哀其不幸”。

  关于原型——“刺丁案”

  曾是上海滩有名的美人

  郑苹如,浙江兰溪人,1918年生。父亲郑钺,早年留学日本法政大学,追随孙中山先生参加革命,加入了同盟会。他在东京时结识了日本名门闺秀的木村花子,花子对中国革命颇为同情,两人结婚后花子随着丈夫回到中国。他们先后育有二子三女,郑苹如是第二个女儿,从小聪明过人,善解人意,又跟着母亲学了一口流利的日语。

  郑钺在回国后,曾任上海复旦大学教授,还担任过江苏省高等法院第二分院的首席检察官。他与陈果夫、陈立夫的堂弟、“中统”特务陈宝骅关系甚密,交往频繁。因此不仅郑钺做了陈宝骅工作上的帮手,由于陈宝骅的关系,郑苹如也成了“中统”的女情报员。

  抗战发生后,郑苹如毅然参加抗日救亡运动。上海沦陷后,因她自身的优越条件,她担任了抗日的地下工作,加入“中统”,这时她只有19岁。

  花样年华,风姿绰约的她,是上海滩有名的美人,当时全中国最为畅销、最有影响力的画报——《良友》画报,在1937年7月的130期就以她为封面女郎。

  丁默村中了“美人计”

  据说她是一位极为优秀的情报员,她凭借母亲的关系,周旋于日寇的高级官佐中。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以后,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少将参议丁默村从昆明逃往上海日占区,组建了汪伪政权的特务机构“七十六号”特工总部,自任主任,与国民党的“军统”对抗。因为丁默村是国民党特务出身,对“中统”与“军统”的内部机构及活动规律一清二楚,因此在特工战中,“中统”与“军统”常常遭到致命的打击。重庆的国民党当局命令其特务机关抓紧时间,不惜一切代价干掉丁默村。

  郑苹如在民光中学读书时,丁默村曾当过这个中学的校长,因此有师生之谊。丁默村对自己的学生、貌若天仙的郑苹如十分信任。这个老色鬼以为郑苹如是贪图他现在的权势,愈发得意,在她身上花钱如流水,事事依从。

  丁默村狡猾逃过刺杀

  1939年12月21日,丁默村去沪西一个朋友处赴宴,打电话约了郑苹如。“中统”特务立即做好了中途截杀丁默村的计划。

  当郑苹如在宴后提出去买大衣的要求后,丁默村立即带她直奔西伯利亚皮货店。丁默村这天连一个警卫都没带,只有一个司机还候在车内。“中统”的便衣特务一见目标出现,立即向皮货店靠拢。丁默村并非笨蛋,他时时都在提防会有人暗算自己,突然他从玻璃镜内观察到有几个可疑的人正向自己靠近,立即知道陷入伏击圈了。老奸巨猾的丁默村放开怀中的郑苹如,让她自己挑衣服,自己叼上一根香烟,借掏火之机掏出一大把钞票,撒得满地都是,对她说:“你自己捡吧。”说完,丁默村猛拉开店门冲了出去。

  郑苹如惊了一下,随即收住要跨出去的脚:预伏的“中统”局人员要开枪了。“中统”的特务未料到丁默村会一个人冲出来,待辨认确实后立即开枪射击,丁默村已钻进防弹汽车如箭出弦般地飞奔而去。

  郑苹如被杀年仅23岁

  美人计未能杀死丁默村,却把郑苹如给暴露了。郑苹如在电话里称丁是因为从事“和平运动”而遭重庆政府的暗算,自己邀其买皮衣给了别人可乘之机。丁默村虽然已明知郑苹如身份,可仍舍不得让政敌李士群去杀郑苹如,只怨自己没有小心防范,因此当郑苹如打电话来要钱花时,他派人给送去了几百。郑苹如以为丁默村没怀疑,决定深入“七十六号”特工总部去进一步对他下手。

  郑苹如为了安全起见,找到了熟悉的日本宪兵分队长一同去,她以为这样“七十六号”即使怀疑也不便于抓她。

  但当李士群得知郑苹如来看丁默村,立即请驻“七十六号”的日本宪兵头头叫出那个宪兵分队长,接着逮捕了郑苹如。丁默村原不想杀郑苹如,他只想杀杀郑的气焰后收为己有。在审讯中,郑苹如也称自己不是“重庆的人”,“丁默村与我相好后,又别有所恋,我实不甘心,就用钱请人来打他”。言语之中把一个政治暗杀说成是男女之间的争风吃醋。

  1940年2月,李士群瞒着丁默村,下令杀害郑苹如,将她秘密处决于沪西中山路旁的一片荒地,郑苹如连中三枪,时年23岁。

  关于小说——两大改写

  为何改女主角的身份?

  张爱玲对“刺丁案”的改写,最重要的是女主角身份的转变,由原本的职业特工,变成了业余的,而且是爱国的大学生。

  这一改变吻合张爱玲一贯的风格:“在传奇里面寻找普通人,在普通人里寻找传奇。”张爱玲的悲剧观构建在人的生存意义上,她肯定的是既非“英雄”也非“完人”的“软弱的凡人”的生活价值。因此早在1944年5月那篇回应傅雷的辩论文章中,她就说:“极端病态和极端觉悟的人究竟不多。时代是这么沉重,不容那么容易就大彻大悟。这些年来,人类到底也这么生活了下来,可见疯狂是疯狂,还是有分寸的。所以我的小说里,除了《金锁记》里的曹七巧,全是些不彻底的人物。他们不是英雄,他们可是这时代的广大的负荷者。因为他们虽然不彻底,但究竟是认真的。他们没有悲壮,只有苍凉。悲壮是一种完成,而苍凉则是一种启示……我以为这样写是更真实的……而且我相信,他们虽然不过是软弱的凡人,不及英雄的有力,但正是这些凡人比英雄更能代表这时代的总量。”

  为何改男主角逃脱原因?

  真实的故事和小说最大的区别在于:前者是丁默村自己察觉气氛有异夺门而逃,但到了小说中却是王佳芝提醒易先生跑掉的,而王佳芝何以在紧要关头临时变卦,致使筹划多时的计划毁于一旦呢?

  对张爱玲而言,王佳芝首先是女人,她唯情感是尊、唯情感是大,这是女人的特点,也是女人的悲剧。在佳芝的心中,“她最后对他的感情强烈到是什么感情都不相干了,只是有感情”。但在易先生的心中却认为:“他们是原始的猎人与猎物的关系,虎与伥的关系,最终极的占有。她这才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张爱玲借着胡兰成所提供的故事加以重新改写,原本特工之间的明枪暗箭转换成男女之间的占有与爱怜。王佳芝对易先生的爱和易先生对王佳芝的狠心,不禁让人想起了张爱玲与胡兰成之间的关系。张爱玲在遍尝人生的况味后,在改写这个故事中,不经意地把自己投影在王佳芝的身上,也因此她的笔端流泻出“虽然她恨他,她最后对他的感情强烈到是什么感情都不相干了,只是有感情”。

  小说名为《色,戒》,其实已不单是表面的意义,它不是易先生的好色之戒,而该是王佳芝的情之戒,是所有女人的情之戒,当然更包括张爱玲自身。(注:《张爱玲〈色ท戒〉》蔡登山/著 /记者 赵明宇/整理)


上海青年报   王力宏归来谈《色,戒》:看完电影妈妈哭了    2007.09.06

  首次以演员身份,随导演李安,演员梁朝伟(听歌)、汤唯等踏上威尼斯电影节的红毯,为自己的电影处女作《色,戒》造势,这对歌手王力宏(听歌)来说无疑是一次不同寻常的经历。但还没享受几天当演员的乐趣,王力宏就悄然离开威尼斯。昨天,风尘仆仆地赶到上海的王力宏,与喜爱他的歌迷、影迷们亲密接触,和大家分享了银幕背后不为人知的故事。无论是当歌手还是当演员,观众的反应永远是王力宏最在意的。

  本报记者 闵慧 实习生 苏先凯

  最感动:观众10分钟的掌声

  虽然在接受采访时,经纪人几次三番与媒体约定,不要涉及电影话题,希望大家将关注焦点放在音乐上,但关于《色,戒》的种种还是无法回避。难道是这位音乐圈的才子不想提及自己的电影“配角”角色?对此,王力宏坦言,自己很享受这个过程,丝毫没有落差感。

  回忆起这次的威尼斯之行,王力宏坦言,虽然是第一次出席这么隆重的电影节,走红地毯时自己却并没有紧张,觉得还蛮自然的。但是电影在戏院公映的时候,跟剧组一起看《色,戒》的王力宏十分在意现场两千多名观众的反应。“结束时,观众们一起站起来鼓掌,大约有10分钟,还说‘谢谢’。那一刻,让我很感动。”王力宏还告诉记者,自己之前把电影拿给妈妈看时,她感动到落泪,这同样让自己感觉欣慰。

  最令力宏感觉遗憾的,莫过于自己有一段杀人的场景被剪了。迄今为止,王力宏依然对那个情景印象深刻,因为那场戏对他来说是最难忘的,一直到现在还有残留的印象,原因自然是因为太暴力了。据悉,《色,戒》将于10月在上海公映,上海观众同样无缘这一令王力宏难忘的镜头,可谓一大遗憾。

  最满足:多了“演员”的头衔

  帅气的王力宏在音乐上的造诣可以说是炉火纯青,以前一直对电影涉及较少,此次加盟《色,戒》,担任配角,是对自己的又一次挑战。当有记者问到音乐上的巨大成就和此次担当男配角是否有落差感时,王力宏坦言,当演员是自己的一次尝试,虽然是配角,但是自己也很满足。无论是做音乐还是拍电影,其实自己一直十分注重团队的概念。和李安导演、梁朝伟合作都很开心。谈到网上对梁朝伟的关注度、点击率都很高时,王力宏的态度很坦荡:“梁朝伟演戏很好,而且又是第一男主演,关注度高是应该的。”

  让王力宏感觉有收获的还不止是自己从此拥有了演员的“头衔”,涉足电影还影响到了新专辑的创作。与以往专辑的嘻哈曲风不同,这次专辑中的慢歌数量多了。在《色,戒》中因为悲剧故事加上角色关系,王力宏很少笑,压力比较大,这次慢歌的比例有所增加,可以说是所有专辑中最不嘻哈的一张。


新闻午报  《张爱玲<色ท戒>》再寻刺丁案 揭文坛隐秘往事   2007.09.06

李安的电影《色ท戒》内地热映在即。作家出版社趁热打铁,推出新书《张爱玲〈色ท戒〉》,揭秘小说内幕。短短万余字的小说,何以耗去作者二十多年的光阴,又为何令她反常地与人打起了笔仗?《色ท戒》的男女主人公的原型是谁?该书作者蔡登山亲赴上海寻找当年“刺丁案”的历史现场,并查阅了法庭审讯笔录。不但为读者还原了历史真相,也探究了张爱玲的隐秘心曲。

构思到发表历经25年

据蔡登山的材料印证,张爱玲写作《色ท戒》耗费了整整25年。1978年4月11日,张爱玲的小说《色ท戒》在《中国时报》的人间副刊发表。后来张爱玲在1988年皇冠出版的《续集》自序中说,《色ท戒》是在1953年开始构思的。1983年,皇冠版《惘然记》推出,张爱玲又在序中谈到《色ท戒》、《相见欢》和《浮花浪蕊》:“这三个小故事都曾经使我震动,因而甘心一遍遍改写这么些年,甚至只想到最初获得材料的惊喜,与改写的历程,一点都不觉得这其间三十年的时间过去了。”

因此《色ท戒》在1953年开始构思,到1978年发表,其间历经了二十五个寒暑。而张爱玲提及“最初获得材料的惊喜”也就意味着小说确有原型存在。

为作品难得打起笔仗

张爱玲还曾为《色ท戒》打过笔仗?蔡登山告诉读者,事情就发生在小说发表后近半年后。1978年10月1日,作家张系国以“域外人”的笔名在《中国时报》人间副刊发表了《不吃辣的怎么胡得出辣子?———评〈色ท戒〉》,在文末这么说:“作家如果故意标新立异,特意发掘不道德的题材,也许反而会毁了自己。至少我认为,歌颂汉奸的文学———即使是非常暧昧的歌颂———是绝对不值得写的。因为过去的生活背景,张爱玲女士在处理这类题材时,尤其应该特别小心谨慎,勿引人误会,以免成为盛名之瑕。”一贯不太搭理批评的张爱玲,面对如此严厉的指责,终于在11月27日也在《中国时报》人间副刊发表了《羊毛出在羊身上———谈〈色ท戒〉》一文,予以强烈反驳。

这是张爱玲一生中唯一参与过的两次笔仗之一。“汉奸”之说,实在是张爱玲生命中难以承受之重。蔡登山认为,张爱玲迟迟不愿发表《色ท戒》,就是因为她曾因感情问题被舆论安上“女汉奸”的罪名,这使她对“汉奸”的指责极为敏感。“《色.戒》的敏感题材容易在敏感时刻成为敏感话题,所以她对小说一改再改,一拖再拖。”

从恋人处得小说材料

张爱玲为文加以辩白,在文章开头便提及,“这故事的来历说来话长,有些材料不在手边,以后再谈。”似乎刻意避开故事来源的问题。1988年,她在《续集》的《自序》里,说起当年的论战时说:“《羊毛出在羊身上》是在不得已的情形下被逼写出来的。不少读者硬是分不清作者和作品人物的关系,往往混为一谈……最近又有人说,《色ท戒》的女主角确有其人……当年敌伪特务斗争的内幕,哪里轮得到我们这种平常百姓知道底细?”

据“张学”研究者多方考证,《色ท戒》被指向于1939年郑苹如沪上刺杀汪伪特工重要头目丁默村的真实事件,但当时张爱玲正在香港大学念书,可能根本未曾听闻此事。她的材料得之于何处?

香港学者兼影评家陈辉扬认为,《色ท戒》的材料来自张爱玲的恋人。“郑苹如谋刺丁默村一案的种种细节,只有深知汪伪政府内情的人才能为张爱玲细说始末。何况,他们在相处的日子里,常是‘连朝语不息’。”而张爱玲的恋人曾是汪伪特工七十六号的座上宾,作为知情者,他断无不卖弄这一话题的道理。“张爱玲拒绝承认材料得之于此,是由于后来恋人的背叛,深深伤害到她。”


新浪娱乐    威尼斯电影节闭幕 李安《色,戒》成最大赢家    200799

        威尼斯当地时间9月8日晚8时,第64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的大幕许许落下。由张艺谋担任主席的竞赛单元评审团将……项大奖悉数颁出。李安导演的《色,戒》获得"金狮"大奖和最佳摄影,成为最大赢家。托德ท海因斯导演的《我不在场》也获得最佳女主角和评审团大奖两个荣誉。而好莱坞明星包揽影后、影帝爆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冷门!

  李安感谢七武士

  争议不断,去而复返,再捧"金狮",李安和他的《色,戒》在威尼斯的经历本身就像极了一出高潮迭起的情节剧。站在颁奖典礼的舞台上,李安向安坐于舞台一侧的七位评委致敬,"当我接到评委的邀请,希望我重返威尼斯,我毫不犹豫地从多伦多飞了回来。我从来没有考虑过我得到了什么奖。拍摄《色,戒》这部影片对我而言相当困难,也让我痴迷于那个神奇的年代,是你们(七位评委)让我回到了现实中,我感谢你们,在我眼中,你们就好像'七武士'一样!"

  三部影片斩双奖

  国内的几个电影颁奖典礼常常因为获奖结果下"双黄蛋"遭遇诟病,就连三个月刚刚落幕的香港金紫荆奖也不能幸免。不过也许这是全球电影节的通病,本届威尼斯影展的评审团大奖就同时颁给了美国影片《我不在场》和法国电影《谷子和鲻鱼》。另一个有趣的现象的是,一共有三部影片收获到两个奖项:《色,戒》夺走"金狮"大奖和最佳摄影,《我不在场》分获评审团大奖和最佳女主角,《谷子和鲻鱼》除了拿到评审团大奖,女主角Hafsia Herzi另外还收获了评审团特设的最佳新人奖。


明報】        《色,戒》的改編與性愛    200799

李安把張愛玲的《色,戒》搬上銀幕,跟以往改編張愛玲的電影最大的不同,在於《色,戒》只是一篇萬餘字的短篇小說。原著較詳細刻劃的只有一頭一尾麻將桌及珠寶店兩個場面,改編成兩個半小時的電影,創作實有極大發揮的空間,而不至於被珠玉在前的對白和描寫縛手縛腳。李安再一次重施改編《斷背山》的故技。

 

若論結構,影片其實十分忠於原著,同樣用打麻將介紹主角出場,在王佳芝﹙湯唯飾﹚咖啡館等易先生﹙梁朝偉飾﹚時插入倒敍——四年前在香港演愛國話劇後佈下美人計,然後跳接三年後香港淪陷她移居上海,被重慶特務招攬再續他們的行刺計劃,順序發展接回片首咖啡館一幕,亦即準備下手的一天,最後是由易先生角度交代的尾聲。

 

三場性戲「劇情需要」

 

《色,戒》倒敍香港前因那一章長近一小時,基本上是把原著輕描淡寫的情節巨細無遺地拍出來,感覺比較平淡。其後上海的一章才是精采的戲肉﹙長80分鐘﹚,不但兩主角的心理和情慾有更細膩的刻劃,連鄺裕民﹙王力宏飾﹚和老吳﹙庹宗華飾﹚也變成有血有肉的角色。像最惹人談論的三場大膽性愛,其實全部「劇情需要」,儘管與原著的角度不無出入。

 

張愛玲看二人那段孽緣,認為關鍵的是有沒有動真情,是十分女人的角度。李安卻從男性的角度切入,明白性愛的本能動物性,對兩個長期活在恐懼和緊張之中的人有強烈的宣泄快感,但同時又引發新的壓力和焦慮;絕不止「總是那麼提心吊膽,要處處留神」或「像洗了個熱水澡,把積鬱都冲掉了,因為一切都有了個目的」那麼簡單。

 

李安更想到易先生作為特務頭子,每天工作離不開施刑逼供,心理難免極度扭曲,所以二人的首場性戲以皮帶虐打及猶如強暴的形式進行,便可謂理所當然。第二場性戲改為王佳芝在易公館內的房間中發生,便多了一重偷情的意味,對白也交代了二人數日不見、愛恨交纏的心理﹙當然真真假假耐人尋味﹚。性愛過程不再SM,但男方仍處處主動操控。第三場性戲才有較多女上男下的姿勢,輪流主動的過程。平日極度壓抑行屍走肉的易先生,終可通過肉體原始的歡愉,找回一點真實存在的感覺。

 

感情心理層次分明

 

梁朝偉與湯唯毫無保留的演出,正是為了傳達本能性愛在危險處境下引發極度矛盾複雜的感情心理,三幕戲的發展層次分明。不容忽視的是,李安其後還加多一場日本餐廳的幽會,卻全不涉性愛。王佳芝獻唱一曲《天涯歌女》,易先生似被她的柔情觸動,是點睛的一筆,二人虛虛實實弄假成真的關係發展至此遂告圓滿。同時令她在最後關頭放他一馬多了個伏筆,而不止「這個人是真愛我的,她突然想」那般心血來潮。

 

探討極端處境下的人性

 

李安這回最大的突破,正是勇於探討極端處境下的人性,直視人生中性、暴力與死亡的真面目而不怕難堪。像香港那一章加添副手﹙錢嘉樂飾﹚識破鄺裕民等學生的偽裝,勒索不遂反被刺死的尾巴,其血腥暴力的程度,笨手笨腳刺極不死的描寫,便荒唐得來十分寫實。這一筆的加插也別有意味,一來通過血的洗禮,學生們告別了純情愛國的階段,上海再續行刺計劃已聽命於重慶特務老吳了。二來交代老吳他們早已在背後虎視眈眈,出事後立即把他們偷送至上海,則既毋須借助原著的巧合,更突出了特務江湖世界的險惡。老吳後來不顧王佳芝安危,為套取更多情報命她繼續冒險犯難,固然是一個呼應。更出人意表的奇筆,是最後易先生的副手道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們一早已洞悉了王佳芝的底細,只有易先生被蒙在鼓裡而已。


 

張愛玲的原著主要忠於王佳芝的主觀角度,多女子心理細眉細眼的盤算,少男性江湖老謀深算你死我活慘酷鬥爭的刻劃。《色,戒》的改編便有點反其道而行,易先生的角色固然立體得多,上述奇筆亦突出了特務鬥法的波譎雲詭,同時多了一重反諷——行刺計劃原來注定不會成功,王佳芝轉念助他脫險的「快走」兩字變成純粹愛的證言,可惜易先生卻更形格勢禁而必須痛下毒手。道理雖較淺顯,但原著中他自我開脫的警句﹕「他們是原始的獵人與獵物的關係,虎與倀的關係,最終極的佔有。她這才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所呈現的文學境界,是根本無法用情節或電影手法完整表現的。

 

首尾呼應天衣無縫

 

影片也擅於利用較長的篇幅,把原著中濃縮的情節作從容的鋪排。像易先生送王佳芝鑽戒一幕便一分為二﹙含蓄安排她先揀鑽石,訂造戒指需日後到取﹚,其實更為合理。行刺一方有時間部署,一向謹慎的易先生也有放心進入的理由﹙那是他熟悉的珠寶店﹚。把鑽戒遺留在店內改為由王佳芝帶走,作用當然是她被捕後可褪下來放回易的書桌上。尾聲的這個鑽戒特寫意涵飽滿,與序篇麻將桌上一隻隻鑽戒光芒四射的母題首尾呼應,同時有「色.戒」的點題作用,簡直天衣無縫。


北京娛樂信報    蔡登山談張愛玲:看《色,戒》不必對號入座    2007.09.09

    不少媒體披露電影《色,戒》中女主角原型是抗戰期間國民黨中統情報員鄭蘋如。但鄭蘋如的妹妹鄭靜芝卻表示,《色,戒》女主角不能與鄭蘋如畫等號。昨天(21日),臺灣研究張愛玲生平和著作的第一人、《張愛玲〈色,戒〉》的作者蔡登山在京表示,張愛玲寫《色,戒》確實來源鄭蘋如參與的“刺丁案”,但經過張愛玲的改寫和李安的拍攝,現在的電影離真實的“刺丁案”越來越遠。

    蔡登山表示,“刺丁案”在歷史上是存在的,而張愛玲也確實是受到這個事情的影響寫出《色,戒》。“張愛玲在寫小説時,已經做了很大的處理,把主要情節改了,人的名字也改了。”他強調,張愛玲寫完後,李安在電影中又做了一些改動,這樣一改再改,離真實的“刺丁案”已經越來越遠了,所以沒必要再對號入座了。(記者 趙明宇)

    李安威尼斯再擒金獅,引發人們對張愛玲同名之作的探究。作家出版社最近推出蔡登山新作《張愛玲〈色戒〉》一書,披露了張愛玲與這部小説的故事以及小説所涉及的歷史史實。

    作者認為,發表于1978年的小説《色戒》,是張愛玲晚年最可咀嚼的一部:首先,短短萬余字的短篇,張愛玲為何寫了將近30年?《色戒》小説是否“有本”?雖然張愛玲一直強調:“當年敵偽特務鬥爭的內幕,哪裏輪得到我們這種平常百姓知道底細?”但作者從各方資料證明:故事素材的來源,應該是出自胡蘭成。“因為只有曾是‘魔鬼七十六號’座上賓的胡蘭成,才會了解當年震動一時的鄭蘋如‘刺丁案’。”作家的回避,乃出于當年感情被胡蘭成所傷。

    《色戒》中王佳芝的角色原型,原是上海灘名媛鄭蘋如,抗戰發生後,她利用名媛身份加入“中統”,名為女情報員,實際上是從日本人身上獲取情報。《色戒》中男主角易先生的原型,是汪偽特工重要頭目丁默村,後來中了鄭蘋如的美人計。鄭蘋如以買皮草名義欲將其除掉,不料事情敗露,鄭蘋如于1940年被特務殺害,時年二十三歲。

    本書作者為了還原歷史史實,曾親赴上海尋找當年“刺丁案”的歷史現場。書中揭示,當年令人聞之色變的汪偽特工活動場所“魔鬼七十六號”,如今已是上海逸夫職業技術學校的分部;“刺丁案”暗殺現場——南京西路依舊車水馬龍,只是當年的西伯利亞皮貨店已經易位。

    書中還披露,對于這一史實,有許多文人如鄭振鐸、高陽等,都曾在自己的文字作品中有所涉獵。

    “小説名為《色戒》,其實已不單是表面的意義,它不是易先生的好色之戒,而該是王佳芝的情之戒,是所有女人的情之戒。”作者分析,張愛玲以這部小説,借屍還魂地道出了她與胡蘭成的情感試煉與創傷。(孫小寧 北京晚報)


【聯合晚報╱記者唐在揚/台北報導】 2007.09.25

「台灣的電影院好像在過春節,從北到南都出現搶看『色,戒』的人潮,華語電影已好久沒出現這種盛況了! 」當旅美導演李安昨晚聽到電影公司最新的「戰況回報」時,開心的笑了。

電影公司表示,昨晚全台各戲院,只要放映「色,戒」都是大賣,「看『色,戒』似已成為一股風潮,不看『色,戒』就落伍了。」正是在此種氛圍下,台北市各戲院昨晚11時前的場次全部客滿,而中、南部的戲院也是大排長龍,「真的像是在過年」。
李安在參加完首映後的慶功派對上聽到了全台瘋「色,戒」的喜訊,他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他高興的說「色,戒」最主要就是拍給華人觀眾看,他尤其在乎台灣影迷的反應,聽到這些多人捧場,他真的很開心。

李安昨天出席簽書會與首映會時都曾透露,這次來台宣傳「色,戒」頗感近鄉情怯,因為「色,戒」的確是一部有著爭議討論的電影,再加上很多人的焦點都放在情慾場面上,所以他很擔心影迷的反應與接受度,不過當昨晚首映結束後,李安心中有了愉快的答案。

李安表示,拍攝「色,戒」是一條漫長的心路歷程,裡面有著他的內心世界,工作過程雖然辛苦,但他有種使命感要完成這部電影,「某些事情若我們這一代不做,相關的東西就消失不見了。」而一般解讀,那正是上一輩人深厚的中國情懷。

昨天參加首映會的政界與演藝圈的名人眾多,曾執導「幫幫我愛神」、與「色,戒」在威尼斯同台競技的李康生看後「自嘆不如」,而馬英九則紅了眼眶,對那個時代年輕人的為國犧牲一度哽咽。

如此濃烈的「色」,如此肅殺的「戒」


 

張愛玲色戒心結自辯手稿曝光﹕愛就是不問值得不值得  馬靄媛,亞洲周刊

李安新片《色﹐戒》奪得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片中真情假愛﹐震懾全球觀眾心神。但更震懾的是當年張愛玲為原著小說《色﹐ 戒》自辯的手稿近日曝光。這份手稿要洗刷外界評論對“歌頌漢奸”的指控。張愛玲前夫胡蘭成是汪政權高官的往事又浮現﹐當年香港作家宋淇夫婦與張愛玲書信往 來商討反駁文章過程﹐展現中國文學史的重要一頁。

張愛玲筆下的《色﹐戒》是不尋常的﹐李安獨具慧眼﹐拍成真情假愛﹑殺機重重的曠世電影﹐震懾全球觀眾的心神﹐更奪得威尼斯電影節最高榮譽的金獅獎項。

然而﹐背後鮮為人知的事實是﹐小說《色﹐戒》曾引起外界對“漢奸文章”的猛烈抨擊﹐張愛玲罕有的挺身而出以“筆墨官司”反擊﹐捍衛個人的寫作尊嚴。

最近因李安的《色﹐戒》電影各方矚目﹐同期一批張愛玲《談“色﹐戒”》手稿和書信首度曝光﹐讓人窺見一代文壇才女赤裸裸的內心世界﹔一度陷入色戒迷霧的張愛玲﹐緣盡于永恆回憶中的哀歌。

《色﹐戒》這部花時三十年才完成的短篇小說﹐約有兩萬字﹐卻令張愛玲深受“震動”﹐“因而甘心一遍遍改寫這麼些年”﹐在五零年動筆﹐至七八年四月十一日才在臺北《中國時報》“人間副刊”問世。

張愛玲一生中﹐只書寫過兩篇回應批評的文章﹐當中以《色﹐戒》自辯得最淋漓盡致。一九八八年﹐張愛玲在《續集》的《自序》裡﹐說起當年的論戰時說﹕“不少 讀者硬是分不清作者和作品人物的關系﹐往往混為一談……最近又有人說﹐《色﹐戒》的女主角確有其人……當年敵偽特務斗爭的內幕﹐哪輪得到我們這種平常百姓 知道底細﹖”(chinesenewsnet.com)

據“張學”研究者多方考證﹐《色﹐戒》被指向于一九三九年鄭蘋如滬上刺殺汪偽特工重要頭目丁默村的真實事件。香港學者兼影評家陳輝揚甚至認為﹐《色﹐戒》 的材料來自張愛玲前夫胡蘭成﹕“鄭蘋如謀刺丁默村一案的種種細節﹐只有深知汪偽政府內情的人才能為張愛玲細說始末。而胡蘭成曾是汪偽特工總部上海極司斐爾 路七十六號的座上賓。“張愛玲拒絕承認材料得之于此﹐是由于後來戀人的背叛﹐深深傷害到她。”(

但宋淇曾在專研究張愛玲作品的水晶先生的訪問中﹐提到張愛玲寫《色﹐戒》﹐部分取材自他告知張愛玲有關當年一班北京燕京大學生的愛國故事。宋淇夫婦的兒子 宋以朗追溯他雙親認識張愛玲時﹐張氏已開始有材料寫和有“刺丁案”影子的《色﹐戒》故事﹐而因此有理由相信﹐張愛玲為豐富劇情﹐聽了他父親提供的材料後﹐ 加進《色﹐戒》內。

張愛玲一九五二年來港後結識宋淇(又名林以亮)及鄺文美夫婦﹐兩人對張愛玲照顧得無微不至﹐處理她的文稿以至個人財務雜項﹐其後兩人也成為張愛玲遺產繼承人。

《色﹐戒》刊登後﹐宋淇夫婦和張愛玲共同經歷了一場筆戰﹐反駁一篇筆名“域外人”的“不吃辣的怎麼胡得出辣子──評《色﹐戒》”文章。(chinesenewsnet.com)

今年八月初﹐宋淇夫婦的兒子宋以朗﹐在刊登世界各地新聞資訊的“東南西北”個人網頁上﹐首度刊登了七七﹑七八年間張愛玲和父母在《色﹐戒》出版前後魚雁往 返的書信和張愛玲《色﹐戒》手稿﹐當中鋪陳了張愛玲創作《色﹐戒》的心路歷程﹐對“漢奸”男主角易先生﹐和“業余間諜”女主角王佳芝的心理分析﹐替《色﹐ 戒》這劃時代小說﹐下了時空的注解。

宋以朗約在十一﹑二歲見過張愛玲﹐印象只是對方佔了他在香港加多利山房子的睡房﹐他要暫時睡客廳﹐此外只記得張愛玲終日足不出房間﹐默默埋頭寫作。宋淇過身後﹐張愛玲的遺物﹐都由他保存﹐部分從沒曝光的文稿書信﹐他也讀了不少。

宋以朗是統計學博士﹐曾在美國政府當法庭傳譯﹐現在在全球第二大媒體公司KMR當技術顧問﹐沒有正職﹐二零零三年返港照料年老患病的母親﹐張愛玲的遺物和書信手稿﹐現在交由他處理。

歌頌漢奸的指控

宋以朗八月初把《談“色﹐戒”》初稿﹑修訂稿﹑及其中往來書信上載“東南西北”網頁﹐除乘著李安的電影《色﹐戒》的勢頭外﹐間接地也是繼承了父親對張愛玲 文章的“照顧”﹕“可以想像﹐當年這種指斥漢奸扣帽子的事情﹐在電影上映後仍會再發生﹐歷史是會重復的﹐我今日不想再看到這情況﹐把文章刊登出來﹐讓別人 看看張愛玲怎麼回應﹐有個貢獻。”

《色﹐戒》是注定令人矚目的﹐早在該小說問世的前半年﹐宋淇替張愛玲多番修訂文稿後﹐在七七年十月十六日的信函中說﹕“這會是萬人矚目的小說﹐該期皇冠多 銷出千本不足為奇。至少這篇的題材還沒有人寫過﹐批評家如何說對你來說是purely academic(純學術討論)﹐由他們去大做文章好了。”

料不到的是﹐預言應驗了一半﹐後來事情出現變數﹐《色﹐戒》先在《中國時報》的“人間副刊”刊登﹐至于大做文章的人﹐不但超越了純學術的討論﹐而且是沖著張愛玲而來──抨擊她撰寫“歌頌漢奸”的文章。

《色﹐戒》刊出半年後﹐一九七八年十月一日﹐《中時》“人間副刊”刊登了署名“域外人”的文章﹐認為張愛玲的《色﹐戒》﹐寫的是“歌頌漢奸的文字──即使是非常曖昧的歌頌──是絕對不值得﹐以免成為盛名之瑕了”。

該評論觸動了張愛玲的創作神經﹐兩星期後﹐她寫了一篇辛辣回應﹐先交給宋淇先行過目﹐之後代轉《中國時報》。

宋淇夫婦一向熟知張愛玲的“脾氣”﹐會思前想後多番修改後才最後訂稿﹐對該文更是小心翼翼﹐宋淇夫婦還沒回信﹐張愛玲已同日再寄上兩封短函﹐交代文稿的處理事情。

看得出﹐張愛玲《談“色﹐戒”》的初稿﹐全文約兩千字﹐是我手寫我心﹐不吐不快。文首開宗明義﹐提出連串反問﹕“小說裡寫反派人物﹐是否不應當進入他們的 內心﹖殺人越貨的積犯是自視為惡魔﹐還是可能自以為也有逼上梁山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跡﹖寫實的作品裡的反派角色是否應當丑化﹖”

張愛玲提出連番質詢﹐繼而又為身負色誘漢奸﹐甚至最後舍命的女主角王佳芝辯護﹕“她的動搖﹐還有個遠因……”那就是第一次行刺不成﹐“失去童貞”﹐加上 “同學的態度相當惡劣”﹐才“受了很大刺激﹐有點心理變態”。之後﹐“不然也不至于在首飾店一時動心”﹐感情蓋過了理智﹐連性命也犧牲了。

對于域外人又批評張愛玲不讓女主角學“秋瑾”﹐張愛玲又以慣常愛用的反問句﹕“是否主張人物類型化﹗如中共文藝裡一套板的英雄形象﹖”來回應對方的刻板思維。

自言“最不愛辯論﹐又寫得奇慢”的張愛玲﹐筆鋒處處不留情﹐直斥域外人指“吃辣”便是“吃血”﹐吃紅色便是吃血﹐是“穿鑿附會﹐太牽強”了。還幽了對方一默﹕“吃番茄也是吃血﹖”(

畢竟﹐張愛玲筆端暗藏玄機﹐以借喻方式連消帶打﹐是她的強項﹐文末﹐她借“人間副刊”早一天的文章﹐和域外人一文來個對照和諷刺。該文題為﹕“極目楚天闊之二﹕放懷縱覽世界文壇”﹐當中提及﹕(

“……每個作家﹐各具其特殊的感覺﹑經驗與氣質……感覺﹑人性的經驗以及想像力的領域﹐永遠要比政治社會問題的領域﹐更為遼闊的。……如果他們比較傾向于個人內在的呼喚﹐那麼勢必就要招來各種不同形式的誤解和排斥──”張愛玲明顯借此文以言志﹐意在言外。

張愛玲雖在初稿文末指“一時感想很多﹐才寫此中號‘短文’﹐下不為例”。然而﹐一向心思細慮的張愛玲﹐初稿才剛寄出﹐不等宋淇夫婦回函﹐便又“改寫兩頁補寄去﹐代替P.1及P.3”﹐然後又改寫第二頁﹐繼而又嫌P.4不清楚﹐如是者﹐十一天內先後寄出四封修訂稿。

鴻雁往來間﹐張愛玲和宋淇夫婦的情誼日益深厚﹐張的寥寥數語──“希望這一向你們倆都好”。交淺言深﹐對深閨寡言的張愛玲來說﹐已代表了千言萬語。宋淇于 七六年在《私語張愛玲》中﹐寫到一九五五年送別乘船往美國的張愛玲﹐張才到了日本中途站﹐六頁長信已寄至宋淇夫婦手中﹐道﹕“別後我一路哭回房中……現在 寫至這裡也還是淚眼汪汪起來。”如此善感的女孩﹐怎不叫宋淇夫婦格外憐惜﹖(

宋淇是世界七大《紅樓夢》翻譯家之一﹐曾任邵氏制片﹐妻子鄺文美曾在美國新聞處工作﹐翻譯世界名著﹐筆名方馨。兩人待張愛玲至誠﹐她來港時﹐她寫成電影劇 本﹑到美國新聞處工作外﹐又讓張愛玲寄住家中。至她返美國後﹐有關的文稿修訂﹑稿費稿單﹑出版社聯絡事宜﹐都是由宋淇夫婦代為辦理﹐得到張愛玲完全信任。

宋淇閱過《談“色﹐戒”》初稿﹐提醒張愛玲“沒有擊中對方要害”。“對這種人談人性﹑性格﹑心理根據﹐等于對牛彈琴。加以現在臺灣寫文章的人愈來愈多﹐有 些人唯有採取打倒偶像以遂他一旦成名求文壇登龍的志願。”宋淇還預計文章刊登後﹐這事情仍會“沒完沒了”﹐更建議她補加上兩點﹐最後見諸張愛玲《談“色﹐ 戒”》的修訂稿前部分。(

宋以朗分析張愛玲當年謙虛請教父親《談“色﹐戒”》一文的心情﹕“她其實內心有點怕那年代的政治情況﹐因為臺灣等于她唯一的讀者市場﹐她怕文化界的攻擊﹐ 會影響讀者公眾對她個人的意見。另一方面﹐她長期獨自生活﹐不搭理外界事情﹐她也許覺得自己不熟悉政治﹐所以請教我父親。”(

因此﹐經修訂後的《談“色﹐戒”》一文﹐明顯字體端正了﹐文章鋪排也有所改動﹐首兩段便全盤加進了宋淇給她的觀點﹐以正視聽。

“特務工作必須經過專門的訓練﹐等于說是專業中的專業﹐受訓時發現有一點小弱點﹐就可以被淘汰掉。王佳芝逞一時愛國心的沖動和幾個志同道合的同學﹐就干起 特工來了﹐等如是羊毛玩票﹐業余的特工一不小心﹐連命都送掉。”末句﹐張愛玲不忘諷刺對方﹕“域外人先生看書不夠細心﹐所以根本表錯了情。”

不寫共產黨英雄形象

修訂過的《談“色﹐戒”》﹐明顯地篇幅較初稿多了一千字﹐對觀點詳細闡述﹐自辯的風採更濃﹕“我寫的不是這些受過專門訓練的特工﹐當然有人性﹐也有正常的人性的弱點﹐不然勢必人物類型化﹐成了共產黨文藝裡一套板的英雄形象。”

對于女主角王佳芝的心理狀態﹐張愛玲一再闡述得更詳盡﹐如何演戲後上了“癮頭”﹐“散場後興奮得松弛不下來”﹐自己覺得扮戲特別美艷﹐那是舞臺的魅力﹐甚 至“舍不得他們走”﹐至于“瘋到天亮”﹐“只是凌晨去吃小館子﹐雨中步行送兩個女生回去”﹐但卻令“域外人先生不知道怎麼想到歪裡去了。”

張愛玲的修訂稿﹐可以說是和她的幕後支柱宋淇的共同創作﹐除了加入宋淇的觀點外﹐她“反擊敵人”膽量也壯大了﹐直斥域外人“斷章取義”﹑“羅織入人之 罪”。文末﹐張愛玲干脆刪掉了借“人間”另一篇文章“極目楚天闊之二﹕放懷縱覽世界文壇”的兩段落﹐不再抒發心跡﹐又或者﹐不屑向域外人抒發作家的心懷抱 負﹐文末由初稿的“筆墨戰”卻升級為“筆墨官司”﹐更指斥對方誤解﹐而“我到底對自己的作品不能不負責”。捍衛文學創作的氣焰和激情﹐表露無遺。

《談“色﹐戒”》修訂稿最後加上《羊毛出在羊身上》為題﹐也是宋淇自作主張﹐張愛玲對他絕對信任。宋淇解釋《羊毛出在羊身上》一題﹕“意旨主角王佳芝是‘外行學特務’﹐犧牲了性命﹔二指域外人外行評論﹐發表錯誤意見。”

張愛玲自辯的《羊毛出在羊身上──談“色﹐戒”》一文刊登後﹐熟知張愛玲“脾氣”的宋淇﹐于七九年二月曾去函張愛玲﹐交代文章刊登後外界反應﹕“你的《羊 毛出在羊身上──談“色﹐戒”》一出﹐《中國時報》高高興興登了出來。最近友人返臺過年﹐都雲情形較穩重﹐而且國家和百姓之間的關系﹐反而比從前更接 近……”

由此可見﹐《色﹐戒》引起的風波﹐一度成為張愛玲內心的暗涌﹐雖雲“下不為例”﹐但從她寄給宋淇再三修訂的稿件﹐可見他們預期到談敏感題材可能帶來的爭議。

張愛玲朋友不多﹐但每年聖誕﹐她都會致函她曾任職的美國新聞處的主管Dick McCarthy。就在《色﹐戒》小說引起爭議期間﹐張愛玲寄給Dick McCarthy的英文信上﹐為被人誣蔑為“歌頌漢奸”﹐流露了不忿之情﹕(

“今年問題真多﹐最近被一些臺灣小人批評一個短篇﹐說內容歌頌漢奸﹐該小說是宋淇一直默默協助我﹐並替我校正的。那些人的話說得很無稽……無可避免地﹐我也會遇到這種事情。”

《色﹐戒》其後收入《惘然記》一書中﹐張愛玲于序言中不覺又再提起盤繞她心中的漢奸夢魘﹕“寫反面人物﹐是否不應當進入內心﹐只能站在外面罵﹐或加以丑化﹖”

張愛玲在《惘然記》中的序中說﹕“甚至于想起來只想到最初獲得材料的驚喜﹐與改寫的歷程﹐一點都不覺得這期間三十年的時間過去了。”至于那些材料是甚麼﹖ 有沒有考據﹐已不重要﹐因為﹕“愛就是不問值得不值得。”張愛玲一生中唯有此情可待的最愛﹐呼之欲出﹐但她選擇獨自緬懷追憶﹐縈繞腦海三十年的﹐已是筆墨 不能形容的東西﹐除了至死不休的惘然外﹐歲月悠悠﹐一切都付回憶中了。■(

(有關張愛玲手稿真跡﹐可參看“東南西北”網頁﹕www.zonaeuropa.com)(chinesenewsnet.com)

(馬靄媛是香港大學新聞及傳媒研究中心項目經理)(chi


(新新聞)  張愛玲:叫漢奸太沉重  蔡登山

〈色,戒〉是張愛玲創作生涯中,花費時間最長的 一篇小說。張愛玲曾說過,〈色,戒〉是在一九五三年開始構思的,但到了一九七七年底才在皇冠雜誌發表。從構思到發表,期間歷經二十五個寒暑。何以一篇短短 萬餘字的小說,要花上四分之一個世紀來寫作,許多人不解,連號稱「張迷」的學者水晶先生都不解,當時人在美國的水晶先生,說他花了一元三毛美元(算滿昂貴 的),在舊金山東岸奧克蘭城的中國書店,買了一本一九七八年三月美國版《皇冠》,就是為了專看張愛玲的這篇〈色,戒〉。他雖看出張愛玲在整個寫作的旅程 中,邁進了一大步,但他也大惑不解地說:「但是,難道這一層的轉變,須得花二十三年的醞釀(從五五年的〈五四遺事〉到七八年的〈色,戒〉,已是二十三年 了)才能從葡萄化為佳釀?作者所付的代價,同讀者為等待而付出的時間,豈不同樣地巨大?」

……

報刊背景複雜,建議靜待時機

我們知道張愛玲雖然在一九四三年到一九四五年兩年內,紅極一時,但在抗戰勝利後,雖然沒有被南京政府正式定為「文化漢奸」的罪名,但社會輿 論卻欲置她於死地而後快,她的文學活動甚至於私生活,都成為公眾謾罵的焦點。張愛玲的弟弟張子靜曾說:「抗戰勝利後的一年間,我姊姊在上海文壇可說銷聲匿 跡。以前常常向她約稿的刊物,有的關了門,有的怕沾惹文化漢奸的罪名,也不敢再向她約稿。」

……

創作勃發時期,被稱文化漢奸

我們知道當時的張愛玲正處於創作勃發的時候,她又主張「出名要早」,於是有「趁熱打鐵」之說。她要使自己的作品在短時間得到廣大讀者的接 受,就不得不有所依附,即便是與汪偽有關係的刊物。因此她對於這些指責,並沒有任何的反駁。雖是投稿於所謂漢奸主辦的刊物上,但她的筆端卻沒有寫過半點歌 功頌德的文字,這是不爭的事實。當時張愛玲的心態,或許從她的好友蘇青可得知一二。

蘇青對這些指責,有她的辯駁,她說:「是的,我在上海淪陷期間賣過文,但那是我『恰逢其時』,亦『不得已』耳,不是故意選定這個黃道吉期 才動筆的。我沒有高喊什麼打倒帝國主義,那是我怕進憲兵隊受苦刑,而且即使無甚危險,我也向來不大高興喊口號的。我以為我的問題不在賣文不賣文,而在於所 賣的文是否危害民國。否則正如米商也賣過米,黃包車伕也拉過任何客人一般,假如國家不否認我們在淪陷區的人民尚有苟延殘喘的權利的話,我就是如此苟延殘喘 下來了,心中並無愧作。」

……

有本與否問題,仍為無解之謎

因為有這些慘痛的教訓,張愛玲對於「漢奸」的指責是極為敏感的。她實不願再重蹈覆轍,因為她的文章而連帶有人對她人身的指控,或許這也是它 這篇〈色,戒〉寫了二十多年的原因,她或許不願她的敏感題材在敏感時刻再成為敏感的話題,於是她一改再改、一拖再拖,讓時間沖淡敏感的氛圍,終於在二十多 年後才發表。但沒想到還是引來了話題,於是她為文加以辯白,文章的開頭,她說:「這故事的來歷說來話長,有些材料不在手邊,以後再談。」似乎刻意避開故事 來源的問題。

……

最活躍的時空,運用生活經驗

但張愛玲這故事到底有沒有「所本」呢?張愛玲一來說是「這故事的來歷說來話長,有些材料不在手邊,以後再談。」這豈不是說此故事有出處嗎? 後來又說包括〈色,戒〉在內的三篇小說的素材,「都曾經使我震動,因而甘心一遍遍改寫這麼多年,甚至於想起來祇想到最初獲得材料的驚喜。」這不更證明 〈色,戒〉等於是有「所本」的嗎?加之張愛玲在一九七一年接受水晶先生的訪問時,曾稱:「《傳奇》裡的人物和故事,差不多都『各有所本』的。」張愛玲似乎 並不忌諱道出小說的來歷。

......

胡蘭成的背叛,否認素材來源

那她的材料,得之何處呢?香港學者兼影評家陳輝揚在其《夢影錄》一書中,就提出:「我一直認為〈色,戒〉的材料來自胡蘭成,因為易先生和王 佳芝的故事,是根據鄭蘋如謀刺丁默一案而寫成的。其中種種細節,祇有深知汪精衛政府內情的人才能為張愛玲細說始末。」正如張愛玲所說的「平常百姓」是無 法得知「敵偽特務鬥爭內幕」的,但因後來她與胡蘭成的關係是夫妻而勝似夫妻,兩人相處的日子裡,話說胡蘭成常是「連朝語不息」,當然這其中絕不可能祇是談 文論藝,像鄭蘋如刺丁案,這種爆炸性而香艷的話題,胡蘭成自會向張愛玲說起。加之他曾是「魔窟」七十六號的座上賓,與李士群多有交往,更是位「內幕」的知 情者,以胡蘭成名士的個性,斷無不賣弄此話題的道理。

……

《张爱玲色戒》试读:一篇写了二十多年的小说--《色ท戒》

一九七八年四月十一日,张爱玲的小说《 色?戒 》在《 中国时报 》的人间副刊发表了,后来张爱玲在一九八八年皇冠出版的《 续集 》的《 自序 》中说,《 色?戒 》是在一九五三年开始构思的。而在一九八三年皇冠出版社结集张爱玲的《 色?戒 》《 浮花浪蕊 》《 相见欢 》《 多少恨 》《 殷宝滟送花楼会 》《 五四遗事 》和电影剧本《 情场如战场 》合为《 惘然记 》一书出版,张爱玲在序中谈到《 色?戒 》《 相见欢 》和《 浮花浪蕊 》时,说:“这三个小故事都曾经使我震动,因而甘心一遍遍改写这么些年,甚至于想起来只想到最初获得材料的惊喜,与改写的历程,一点都不觉得这其间三十年的时间过去了。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这也就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了。因此结集时题名《 惘然记 》。”因此我们得知《 色?戒 》在一九五三年开始构思【 当时张爱玲从上海来到香港 】,到一九七八年发表【 当时张爱玲人在美国 】,其间历经二十五个寒暑。

 《 色?戒 》发表后的将近半年,也就是一九七八年十月一日,张系国以“域外人”的笔名在《 中国时报 》“人间副刊”发表《 不吃辣的怎么胡得出辣子?——评〈 色?戒 〉 》一文,其中最后一段,张系国这么说:“我同意不用世俗道德的标准来批判文学作品。作家可以采取非道德超然态度写作,但分析到最后,作家还是会有各自的道德立场。不是所有不道德的题材都值得写,作家在取舍之间仍应有其原则。西方文学批评有一桩影响是不太好的。文学批评家【 尤其今日欧美的文学批评家 】常特别重视还没有被人写过的题材,认为写人所不敢写的题材就是‘突破’。但不是所有的不道德的题材都可以写或应该写。作家如果故意标新立异,特意发掘不道德的题材,也许反而会毁了自己。至少我认为,歌颂汉奸的文学——即使是非常暧昧的歌颂——是绝对不值得写的。因为过去的生活背景,张爱玲女士在处理这类题材时,尤其应该特别小心谨慎,勿引人误会,以免成为盛名之瑕。”张系国在文中虽然没有明指张爱玲为汉奸同路人,但他认为这种歌颂汉奸的文学是不值得写的。

说“汉奸”太沉重,于是从来不喜打笔仗的张爱玲,面对如此严厉的指控时,在一个多月后的十一月二十七日同样在《 中国时报 》 “人间副刊”发表《 羊毛出在羊身上——谈〈 色?戒 〉 》一文,予以强烈反驳。张爱玲对自己的作品作出辩护的,除了一九四四年五月迅雨【 傅雷 】在《 万象 》杂志发表《 论张爱玲的小说 》一文【 五月一日出刊 】,而引来张爱玲立即在《 新东方 》杂志同年五月号【 案:五月十五日出刊 】中写《 自己的文章 》作出响应外,这是第二次。张系国的文章,就“政治立场”而言,显得深文周纳,有上纲上线之嫌,因此逼得张爱玲再也忍不住跳出作响应,因为“汉奸”之说,是她生命中难以承受之重。

我们知道张爱玲虽然在一九四三年到一九四五年两年内,红极一时,在抗战胜利后,虽然没有被南京政府正式定为“文化汉奸”的罪名,但社会舆论却欲置她于死地而后快,她的文学活动甚至于私生活,都成为公众谩骂的焦点。张爱玲的弟弟张子静曾说:“抗战胜利后的一年间,我姐姐在上海文坛可说销声匿迹。以前常常向她约稿的刊物,有的关了门,有的怕沾惹文化汉奸的罪名,也不敢再向她约稿。她本来就不多话,关在家里自我沉潜,于她而言并非难以忍受。不过与胡兰成婚姻的不确定,可能是她那段时期最深沉的煎熬。”一九四四年二月四日,胡、张两人初相见,而后很快就成为恋人。半年后,也就是一九四四年七八月间,胡兰成向第三任妻子英娣提出离婚,随后与张爱玲私下成婚。由于胡、张的婚姻关系,导致后来人们把胡兰成的汉奸身份,也加之于张爱玲的身上。

学者陈子善在《 一九四五至四九年间的张爱玲——文坛盛名招致“女汉奸”恶名 》一文中,就指出:“……可以想见,给张爱玲安上‘女汉奸’的罪名,泰半是因了胡兰成的缘故。《 女汉奸丑史 》和《 女汉奸脸谱 》中关于张爱玲的章节,连标题都如出一辙,前者为《 无耻之尤张爱玲愿为汉奸妾 》,后者为《 “传奇”人物张爱玲愿为“胡逆”第三妾 》。两文均言词尖刻轻佻,属于人身攻击,无稽谩骂。”【 陈子善《 1945至49年间的张爱玲——文坛盛名招致“女汉奸”恶名 》,香港《 明报月刊 》,2006年12月 】

除了这种未署名的小册子的恶意攻讦外,那时上海的大刊小报,类似的“揭发批判”更是不少。陈子善先生在同文又指出,一九四六年三月三十日上海《 海派 》周刊就发表一篇署名“爱读”的《 张爱玲做吉普女郎 》的耸动报道:“……前些时日,有人看见张爱玲浓妆艳抹,坐在吉普车上。也有人看见她挽住一个美国军官,在大光明看电影。不知真相的人,一定以为她也做吉普女郎了。其实,像她那么英文流利的人有一二个美国军官做朋友有什么稀奇呢?”

另外还有一本署名“司马文侦”的《 文化汉奸罪恶史 》,是一九四五年十一月,上海曙光出版社出版的。在作者的《 几句闲话 》后,先有《 三年来上海文化界怪现状 》《 “和平文化”的“大本营” 》、《 沐猴而冠的大东亚文学者大会 》等综述,接着就是对于“文化汉奸们”的“个别的叙述”,张爱玲在书中被两次“点名”,一是在揭发《 伪政论家胡兰成 》时被提到,另一次则是被单列一章——《 “红帮裁缝”张爱玲:“贵族血液”也加检验 》。司马文侦在书中指责“文化界的汉奸,正是文坛妖怪,这些妖怪把文坛闹得乌烟瘴气,有着三头六臂的魔王,有着打扮妖艳的女鬼”。他主张对这些所谓“文奸”【 包括张爱玲在内 】采取“有所处置”的行动。

对于将张爱玲与胡兰成绑在一起的做法,晚近的学者张泉在《 关于沦陷区作家的评价问题——张爱玲个案分析 》一文中,就指出:“胡兰成是胡兰成,张爱玲是张爱玲,不能因两人曾有感情纠葛而在政治身份的界定上实行封建制的株连原则。” 《 文化汉奸罪恶史 》将张爱玲和张资平、关露、潘予且、苏青、谭正璧等另外十六个作家列为“文化汉奸”,书中列数张爱玲的“卖国行为”、“罪恶事例”,指责她在《 杂志 》《 天地 》《 古今 》等“汉奸”刊物上发表文章,还参加一些亲日性质的文化活动,像一九四五年七月二十一日由《 新中国报 》主办的“纳凉会”等等。

我们知道张爱玲在走红的两年间,作品主要发表于《 新中国报 》系统的《 杂志 》月刊、《 新中国报 》副刊“学艺”,苏青主编的《 天地 》月刊、柯灵主编的《 万象 》杂志、周瘦鹃主编的《 紫罗兰 》月刊、周黎庵主编的《 古今 》半月刊、周班公主编的《 小天地 》月刊和由一九四○年三月在南京创刊,后来编辑部移到上海的《 新东方 》月刊及由胡兰成创办的《 苦竹 》月刊等九大刊物中。其中除了《 紫罗兰 》及《 万象 》外,几乎都是与日伪有染的文学期刊,其中《 新东方 》是由曾任汪伪政治局局长的苏成德负责的,张爱玲投稿该刊可说是胡兰成牵的线,而《 苦竹 》更是由胡兰成所创办的。因此若从这点指责她投稿于汉奸主办的刊物上,显然是成立的。

当时曾经提拔过张爱玲,而刊登她的作品《 心经 》《 琉璃瓦 》《 连环套 》的作家柯灵在《 遥寄张爱玲 》文中,就说过:“张爱玲在写作上很快登上灿烂的高峰,同时转眼间红遍上海。使我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因为环境特殊,清浊难分,很犯不着在万牲园里跳交际舞——那时卖力地为她鼓掌拉场子的,就很有些背景不干不净的报章杂志,兴趣不在于文学而在于为自己撑场面。”而张爱玲的另一友人龚之方更说:“张爱玲非但是写小说的好手,而且是一名快手,作品连续诞生,刊登在各种报刊上,其时上海报刊的背景十分复杂,有的是接受国民党什么派的津贴办的,甚至有的与汪伪有干系的,张爱玲没有政治头脑,因此对发表园地也不去考虑是否合适。”柯灵又说:“上海沦陷后,文学界还有少数可尊敬的前辈滞留隐居,他们大都欣喜地发现了张爱玲,而张爱玲本人自然无从察觉这一点。郑振铎要我劝说张爱玲,不要到处发表作品,并具体建议:她写了文章,可以交给开明书店保存,由开明付给稿费,等河清海晏再印行……可是我对张爱玲不便交浅言深,过于冒昧……我恳切陈词:以她的才华,不愁不见之于世,希望她静待时机,不要急于求成。她的回信很坦率,说她的主张是‘趁热打铁’……”

我们知道当时的张爱玲正是创作勃发的时候,她又主张“出名要早”,于是有“趁热打铁”之说。而当时除了上述提到的这些刊物外,已别无发表园地了。她要使自己的作品在短时间得到广大读者的接受,就不得不有所依附,因此她对于这些指责,并没有任何的反驳。虽是投稿于所谓汉奸主办的刊物上,但她的笔端却没有写过半点歌功颂德的文字,这是不争的事实。当时张爱玲的心态,或许从她的好友苏青可得知一二,苏青对这些指责,有她的辩驳,她说:“是的,我在上海沦陷期间卖过文,但那是我‘恰逢其时’,亦‘不得已’耳,不是故意选定的这个黄道吉期才动笔的。我没有高喊什么打倒帝国主义,那是我怕进宪兵队受苦刑,而且即使无甚危险,我也向来不大高兴喊口号的。我以为我的问题不在卖文不卖文,而在于所卖的文是否危害民国的。否则正如米商也卖过米,黄包车夫也拉过任何客人一般,假如国家不否认我们在沦陷区的人民尚有苟延残喘的权利的话,我就是如此苟延残喘下来了,心中并无愧怍。”后来苏青更在长篇小说《 续结婚十年 》的扉页题词上写着:“衣沾何足惜,但使愿无违。”更有强力辩解的意味。 面对此问题,晚近的新文学史家司马长风的看法,无疑是较中肯的,他说:“当然我们倾心赞赏大义凛然、抗战不屈的那些作家如李健吾、夏丏尊等,但是对于那些缺乏反抗勇气的人,笔者不忍概以汉奸指论。杀身成仁、舍生取义,这毕竟是少数仁人豪杰的事情,不能用来衡量普通人。”【 司马长风《 中国新文学史 》,香港昭明出版社,1975年 】

 《 文化汉奸罪恶史 》除了上述的指责外,更严重的是指责张爱玲出席了一九四四年十一月十二日在南京举行的第三届“大东亚文学者大会”。如果说某些风言风语张爱玲还能保持沉默的话,对于指责她参加第三届“大东亚文学者大会”,借以证实她的“文化汉奸”的身份时,她就不得不开口,加以辩驳了。一九四六年底她借《 传奇增订本 》的发行,写了《 有几句话同读者说 》为自己作了辩白,她说:“我自己从来没想到要辩白,但最近一年来常常被人议论到,似乎被列为文化汉奸之一,自己也弄得莫名其妙。我写的文章从来没有涉及政治,也没有拿过任何津贴。想想看我唯一的嫌疑要么就是所谓‘大东亚文学者大会’第三届曾经叫我参加,报上刊登的名单有我;虽然我写了辞函去,【 那封信我还记得,因为很短,仅只是:‘承聘为第三届大东亚文学者大会代表,谨辞。张爱玲谨上。’ 】报上仍旧没有把名字去掉。至于还有许多无稽的谩骂,甚而涉及我的私生活,可以辩驳之点本来非常多。而且即使有这种事实,也还牵涉不到我是否有汉奸嫌疑的问题;何况私人的事本来用不着向大众剖白,除了对自己的家长之外,仿佛我没有解释的义务。所以一直缄默着。”

我们知道从一九四二年到一九四四年间,日本军国主义的文化机构“日本文学报国会”策划召开了三次所谓“大东亚文学者大会”,其用意是想对中国沦陷区文学实施干预和渗透,企图将中国文学拖入“大东亚战争”里。其中第三次“大东亚文学者大会”在一九四四年十一月十二日于南京召开。据学者王向远的资料【  王向远《 “大东亚文学者大会”与日本对中国沦陷区文坛的干预渗透 》,《 新文学史料 》2000年第3期 】,日本派出的代表有:长与善郎、土屋久泰、高田真治、丰岛与志雄、北条秀司、火野苇平、芳贺檀、户川贞雄、阿部知二、高见顺、奥野信太郎、百田宗治、土屋文明等十四名。中方参加人数则高达四十六名,其中“满洲国”代表有古丁、爵青、田鲁、疑迟、石军、小松,还有加入了“满洲国”的日本人山田清三郎、竹内政一,共八名;华北代表有钱稻孙、柳龙光、赵荫棠、杨丙辰、山丁、王介人、辛嘉、梅娘、雷妍、萧艾、林榕、侯少君等,共二十一名,周作人因高血压而不能出席。华中代表有陶晶孙、柳雨生、张若谷等二十五名,其中有不少并非“文学者”,而是汪伪政权中的官僚政客。列席会议的还有当时在南京的日本美术史家土方定一、诗人池田克己、作家武田泰纯和佐藤俊子,以及在中国开设书店的内山完造等人。张爱玲实未参加,因此她不甘心被抹黑,特发表此声明,为自己辩护。其实在当时许多日伪的高官如宇垣一成大将及汪伪的熊剑东,都想借胡兰成的引荐而得识名噪一时的张爱玲,但都被她一一拒绝了。因此张爱玲无心和汉奸周旋,是显而易见的。

因为有这些惨痛的教训,张爱玲对于“汉奸”的指责是极为敏感的。她实在不愿再重蹈覆辙,因为她的文章而连带有人对她的人身的指控,或许这也是她这篇《 色?戒 》写了二十多年的原因,她或许不愿她的敏感题材在敏感时刻再成为敏感的话题,于是她一改再改,一拖再拖,让时间冲淡敏感的氛围,终于在二十多年后才发表。但没想到还是引来了话题,于是她为文加以辩白,文章的开头,她说:“这故事的来历说来话长,有些材料不在手边,以后再谈。”似乎刻意避开故事来源的问题。而到了一九八八年她在《 续集 》的《 自序 》里,她对于当年与张系国的论战,更说:“……《 羊毛出在羊身上 》是在不得已的情形下被逼写出来的。不少读者硬是分不清作者和他作品人物的关系,往往混为一谈。曹雪芹的《 红楼梦 》如果不是自传,就是他传,或是合传,偏偏没有人拿它当小说读。最近又有人说,《 色?戒 》的女主角确有其人,证明我必有所据,而他说的这篇报道是近年才以回忆录形式出现的。当年敌伪特务斗争的内幕,哪里轮得到我们这种平常百姓知道底细?记得王尔德说过,‘艺术并不模仿人生,只有人生模仿艺术。’我很高兴我在一九五三年开始构思的短篇小说终于在人生上有了着落。”

 在后来张爱玲这段文字里,她一直要避开《 色?戒 》故事情节是否“有本”的问题,她甚至以《 红楼梦 》为例,要人们将它当小说读。更以“当年敌伪特务斗争的内幕,哪里轮得到我们这种平常百姓知道底细?”来辩驳,并说她这小说是在一九五三年开始构思的,而当年的事件报道近年才以回忆录形式出现。这“以回忆录形式出现”的报道,当指金雄白【 朱子家 】的《 汪政权的开场与收场 》一书。金雄白,字烯民,江苏青浦【 今上海 】人,一八九四年生。他原是跑政治新闻的名记者,早在一九二九年就是《 京报 》的采访主任。抗战爆发,上海沦陷,他留在孤岛租界执律师业。一九三九年八月在周佛海劝说下加入汪伪政权,一九四○年因帮周佛海办《 平报 》而成上海沦陷区炙手可热,显赫一时的媒体巨头。历任南京政府国民党候补中央执行委员,中央政治委员会法制专门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南京《 中报 》社副社长,南京兴业银行董事长兼总经理等职。抗战胜利后被国民政府司法当局以汉奸罪名起诉,判有期徒刑两年六个月。一九五○年移居香港,穷困潦倒,以卖文为生。一九五七年以朱子家笔名,为香港《 春秋 》杂志撰写《 汪政权的开场与收场 》,以连载方式刊出,一九五九年结集出书【 罗久蓉《 历史叙事与文学再现:从一个女间谍之死看近代中国的性别与国族论述 》,《 近代中国妇女史研究 》第11期,2003年12月】。张爱玲在此强调她是在一九五三年构思此小说的,在时间点远在金雄白撰写《 汪政权的开场与收场 》之前,因此金书非其所本。但在张爱玲改写的二十多年间,是否看过该书,我们不得而知,尤其是在六十年代张爱玲曾一度到香港写电影剧本。

说到金雄白倒有一事,一九四五年七月二十一日,“新中国报社”曾在上海咸阳路二号开了“纳凉会”的座谈会。当时参加者除了李香兰、张爱玲之外,还有日人松元大尉、中华电影副社长川喜多长政和炎樱、金雄白、陈彬龢等人。金雄白在会中曾问了张爱玲对小报的意见,张爱玲说她从小就是小报的读者,也在小报上写过文章,但不知为什么登了出来看看很不顺眼,所以还是想保持忠实读者就好。可见,金、张两人当年虽有交往,但并不投机。后来张爱玲对金雄白选择遗忘,而金雄白对张爱玲也语多讥讽。 但张爱玲这故事到底有没有“所本”呢?张爱玲一来说是“这故事的来历说来话长,有些材料不在手边,以后再谈”。这岂不是说此故事有出处吗?后来又说包括《 色?戒 》在内的三篇小说的素材,“都曾经使我震动,因而甘心一遍遍改写这么多年,甚至于想起来只想到最初获得材料的惊喜”。这不更证明《 色?戒 》等是有“所本”的吗?

加之张爱玲在一九七一年接受水晶先生的访问时,曾称“《 传奇 》里的人物和故事,差不多都‘各有所本’的”,而张子静在张爱玲去世后所写的《 我的姊姊张爱玲 》书中,更明确地指出,《 金锁记 》的故事、人物脱胎于太外祖父李鸿章次子李经述的家中;而《 花凋 》则是写张爱玲舅舅黄定柱的三女儿,也就是她三表姊黄家漪的故事。学者冯祖贻则指出,《 创世纪 》是以张爱玲的六姑奶奶,也就是祖母李菊耦的妹妹【 任家 】的故事为底本的,另外《 茉莉香片 》则活脱脱是上海张爱玲的家,主人公聂传庆就是张子静【 当然也有张爱玲的投影 】。张爱玲似乎并不忌讳道出小说的来历。 学者余斌认为:“张爱玲不是天马行空型的作家,其写作常需有所依凭,她的个人经验其实很有限,唯如此,她总是最大限度地充分加以利用,这里的经验有些是亲历,有些得自亲朋,有些得自书面材料,要在具有某种直接性,与己可产生某种关联……《 色?戒 》故事与她的关系看似远得多,但故事发生于她最活跃的那一时空,背景、气氛她自能有一种奇异的感知,间接里也就存着某种直接。对她这种孜孜于传达‘事实的金石声’的作家,这样的故事如没有原型,才是怪事。在此原型之重要,在于她可借此生动地延伸想象,曲尽其妙地达到生活的逼真性。”【 余斌《 〈 色?戒 〉考 》,《 万象 》杂志,2005年9月】

《 色?戒 》的“本事”,被指向一九三九年底郑苹如刺杀丁默村事件,当年在上海沦陷区是“遐迩喧腾”的大事,但那时张爱玲正在香港大学念书,有可能根本未曾听闻。那她的材料,得之何处呢?香港学者兼影评家陈辉扬在其《 梦影录 》一书中,就提出:“我一直认为《 色?戒 》的材料来自胡兰成,因为易先生和王佳芝的故事,是根据郑苹如谋刺丁默村一案而写成的。其中种种细节,只有深知汪精卫政府内情的人才能为张爱玲细说始末。”正如张爱玲所说的“平常百姓”是无法得知“敌伪特务斗争内幕”的,但因后来她与胡兰成的关系不是夫妻而胜似夫妻,两人相处的日子里,以胡兰成的话说常是“连朝语不息”,当然这其中,绝不可能只是谈文论艺,像郑苹如“刺丁案”,这种爆炸性且具有香艳性话题,胡兰成自会向张爱玲说起,加之他曾是“魔窟七十六号”的座上宾,与李士群多有交往,更是位“内幕”的知情者,以胡兰成名士的个性,断无不卖弄此话题者。

而张爱玲之拒绝承认这材料得之于胡兰成者,乃由于后来胡兰成对她感情的背叛,深深伤害到张爱玲,从此“胡兰成”三个字,似乎在张爱玲的记忆中清除。所谓“最是伤心终无言”,胡兰成对张爱玲的伤害,正如曼桢在《 半生缘 》中的感受——“不管别人对她怎么坏,就连她自己的姊姊,自己的母亲,都还没有世钧这样的使她伤心”。在当时张爱玲的心境恐怕是“不管别人对她怎么坏,就连她自己的父亲,自己的母亲,都还没有胡兰成这样的使她伤心”。因此即使最亲近的友朋如宋淇者,都避谈胡兰成的事,在张爱玲面前,胡兰成是谈话的禁区。也因此张爱玲没提及材料得之于胡兰成,实不愿再触及情伤。另外若因提及胡兰成将会再度招致“汉奸”污名的攻讦,更是她深深引以为戒的。

而对于张爱玲强调的要将它“当小说读”,学者余斌有一番解读,他说:“《 传奇 》中人物均为普通人,张身边的人知道底细,固然对辨出‘真身’怀有浓厚兴趣,一般读者难于索隐其间的对应关系,即便能够对号入座,这索隐趣味也只是读小说的余兴,小说固还是小说。《 色?戒 》则不同,事关重大事件,对应关系太过明显,读者更容易买椟还珠,还原的兴趣超过其他,而一经还原,又以为作者底牌,尽在于此,终是将小说作了野史对待……《 色?戒 》与‘本事’之间的关系显然复杂得多,说面目全非也许夸张,至少就人物论,是面虽未革而已然洗心。抱负如此,用力如此,张爱玲当然希望读者专注小说本身,拒绝读者将《 色?戒 》‘还原’为野史、黑幕【 真正用心的作家谁不希望读者以自己所期待的方式对待自家作品 】,倘若由还原的冲动引出政治化的索引或对她个人隐情的究诘【 比如由易先生联想到胡兰成 】,则她更不能容忍。拒绝还原的办法有多种,彻底斩断小说与本事间的联系也许最干脆,是故张爱玲推得一干二净。”【 余斌《 〈色?戒〉考 》,《 万象 》杂志,2005年9月 】

由于题材的特殊,由于自身身份的敏感,由于曾被攻讦打压的过往,由于要重新解构原本是特工暗杀事件为男女情欲的“张爱玲式的戏码”,张爱玲大费周章地“改写”这个故事,一遍又一遍,“一点都不觉这其间三十年的时间过去了。”


人_民_報    《色,戒》李安導演為何赧然不安?

(文/童文薰)台灣導演李安以新作《色,戒》一片,繼兩年前的《斷背山》之後再得「金獅獎」。李安坦言拍攝《色,戒》時承擔極大的心理壓力,擔心片中的「色」──亦即情慾戲,會使他在道德上被指責,同時擔心朋友與親人將會如何看待他。不可諱言,《色,戒》這部電影最引媒體、觀眾好奇的部份,正是片中的性愛畫面。李安無法迴避這個問題,他說拍電影是觸探自我內心深處很複雜的東西,要將這些表現出來不能講道德,也不能講法律,而是其中的模糊地帶。「這就是藝術!」他強調。

人類社會失道之後開始論德,失德之後開始講法,失法之後再講「藝術」?「藝術」是不講道德的東西嗎?事實上人類的藝術源起於人榮耀神的一片赤誠,沒有道德的「藝術」,雖然仍具其名,但還能副其實嗎?以中國的書法為例,從篆書、漢簡、碑體、楷書、隸書一直到平常書寫的行書、草書,歷經數千年,多少書法名家卓然成家,後人再也難有突破性的發展。近代便有一派走向狂草的「藝術家」,四個字的成語就可以在紙上揮灑成讓人完全難以辨視的一片點線、勾勒。西方藝術也從精準華美的畫風,走向印象派、野獸派。畫家們為了追求靈感,酒精、大麻、性愛……當種種刺激不能滿足失常感官的需求後,就再墮得更深、更深。隨著在激越顛狂狀態下的創作推向更多的人,藝術的定義逐漸被顛覆了。這些「藝術家」們把自己生命的迷惑,變成人類共同的迷惑。

參與《色,戒》的導演與男女主角,在接受訪問時異口同聲地說自己在拍攝期間「快瘋了」、「走了一趟地獄」。顯然李安所說的「內心深處很複雜的東西」是一種墮入地獄的、使人瘋狂的東西。本片三個靈魂人物所稱的「走了一趟地獄」正是追求人性陰暗的最深處所帶來的真實體驗。

獲得國際大獎似乎等於得到「藝術界」的認同,「金獅獎」給了《色,戒》一種「藝術地位」,但李安導演面對鏡頭談及色慾問題看來卻仍是赧然不安。為甚麼?孔子說:「食色,性也。」意思是說:「愛好美麗事物是人的通性。」但到了近代,這句話常被誤解為「貪好色慾是人性。」李安認為《色,戒》要表現原著作者張愛玲在小說中所隱藏的「心意與心理」,以電影形式表現出來就必須處理男女主角情慾的一面。但矛盾的是,他又不願觀眾太看重片中性愛的部份,以至模糊了電影真正要表達的。事與願違,流覽一下媒體對《色,戒》的報導,重心仍是在片中的情慾戲。究竟《色,戒》想要告訴觀眾什麼?正所謂「文以載道」,一部影片若只傳達了對人生與人性的迷惘,留在人們心中的只有一串憂鬱的問號。

電影《色,戒》的故事背景是上世紀40年代日軍佔領下的上海。女主角王佳芝是一名愛國大學生,她和學校戲劇社的同學們密謀使用美人計暗殺偽政府高官,一名漢奸──易先生。在誘捕獵物的過程中,她迷惘了,在關鍵時刻放走了「情人」(她顯然不再視他為應該誅殺的漢奸),反而使同學與自己一起被「情人」調來的部隊封街追殺。一個充滿正義感,「非常勇敢、愛國,具有男子氣概」的女性,願意為了所愛的國家犧牲自己的貞操與性命,為何在最後關頭背叛了自己的初衷?

在《色,戒》風風火火地佔據媒體版面的同時,另一條新聞被低調地處理:「美天主教會因性醜聞再賠近2億美元」。美國加州聖地亞哥羅馬天主教聖地亞哥教區和聖貝納迪諾教區在9月8日同意向144起神父性侵害事件受害人,支付1.98億美元的高額賠償。(這項賠款是一連串天主教性醜聞案中的第二大賠款,第一大賠款是在7月14日,洛杉磯主教區與508名控訴在孩提時代遭神職人員性侵的受害者達成和解,賠償金額高達6.6億美元。)根據報導,2004年2月,一份由天主教教會委託進行的調查報告說,在過去50年當中美國有4,000多名神父被控性侵犯。

這項報導引人深思。除了賠償受害者,人們不想知道為什麼嗎?4,000多名神父,都是在神學領域走過了種種考驗,才披上那身袍服。為甚麼自願立誓守貞潔、事奉神、為神牧民;為了心中的愛,受神召奉獻自己的一生的神職人員,竟會犯了色戒侵害神的子民,在面對誘惑時背叛了自己的初衷?我們可以想見《色,戒》女主角在出賣同學、出賣自己的本願時心裏的矛盾掙扎;我們更能猜想得到一再違犯色戒的神職人員,在清醒時所承受的痛苦。那種痛不欲生的強度,絕不亞於被害人遭受侵害時所受的苦。因為那純淨的本性、發願的初衷,必然分分秒秒啃蝕著他難以面對的良心。但是即使是如此地痛苦,如同吸毒者一般,一個原本充滿正氣與善良的人,為何會選擇背叛,傷人傷己?

色慾為何能夠迷惑人心?色慾又為何使人感到赧然不安卻又掙扎追求?李安導演經過深思熟慮,自稱差點賠上一條命才拍成了《色,戒》這部影片,他應該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即使在得獎後接受訪問,在難掩的喜悅裡他仍然忐忑不安。就像個迷路的孩子,他不確定自己是否選對了道路、走對了方向。在張愛玲的小說中,「色」只是在散文式的文筆裡若隱若現,而李安的電影卻彰顯了「色」。色慾與真愛在這裡模糊成印象派畫作與狂草。愛到哪裏去了?愛的真貌是什麼?

佛家說「我佛慈悲」,天主教與基督教講「上帝愛你」。翻開佛教經典與新舊約,「慈悲」與「愛」具有相同的內涵,是一種神佛的狀態。具足私心的人類,偶爾能瞥見慈悲與愛的神聖,但卻難以維持在那種無私的永恆狀態。可是在人遠離了神佛之後,這兩個名詞被人僭用了。募款者要人「發揮你的慈悲心」,陷於熱戀裡的男女說「我愛你」。但慈悲與愛或許曾經在凡人身上閃現,卻無法保持永恆,於是痛苦跟著到來。曾經攀得多高,就要墜落多深。

李安說張愛玲的生活中缺乏愛,《色,戒》講的是:「究竟是什麼斷送了她的愛。」「影片有關佔領和被佔領。這裡的危險在於愛上佔領你的人。」台灣的調查局出示檔案資料證實這個故事來自上世紀30年代末期的一樁真實暗殺事件,那位愛國的女烈士最後執行暗殺失敗而殉國,場景在皮草店而非珠寶店。她並未在最後關頭變節放走漢奸。《色,戒》很明顯帶有張愛玲個人經歷的痕跡,比如她與胡蘭成的一段痛苦的感情。

究竟是甚麼斷送了張愛玲的愛?胡蘭成的不忠與背叛?若曾有愛,那她必經歷過一種無私無我,趨近於神的狀態,讓她輕飄飄,像要飛騰昇天。但失去了愛的狀態之後,她便從神的境界再次墮落凡間。曾經擁有之後的失落與痛苦,無異於從天堂墮入地獄。說穿了,張愛玲只是找錯方向,不該在凡人身上尋找只存在神的狀態的「愛」。《色,戒》女主角的迷失,只是張愛玲個人迷失的投射,可是也足以解釋神職人員的性侵害事件為何一再發生。當諸神束手靜默垂視人間時,面對神的沉默,渴愛的神職人員試圖在肉慾裡尋找替代品──只不過他們找錯了方向,得到的結果便是天堂與地獄的差距。

李安導演對《色,戒》一片的赧然不安,正是人們在面對色慾時的共同不安。因為人在迷惘中仍有一絲清楚靈覺──凡是使人痛苦不安、空虛迷惑的必是走錯了方向。即使陷於情慾之中,即使對色慾好奇不已,如同迷路的孩子,人們雖然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追求的是神,但走在色慾的道路上,不安卻如影隨行!那絲不安,正是促人回頭走向神的呼喚。即使力道微弱,卻真實不虛。


台灣網    “色.戒”臺灣越受歡迎 民進黨越尷尬b    2007.09.27

  去年,憑電影“斷背山”拿到奧斯卡最佳導演的華人導演李安回到臺灣,立即被陳水扁奉為座上賓,“授勳”、設宴,受到禮遇之高,在臺灣導演中前所未有。但這次李安憑“色.戒”二奪威尼斯影展金獅獎,挾著更高榮耀回臺宣傳,民進黨當局刻意的冷待。同樣是李安,一年之後的待遇為何出現如此大的落差?

  香港中評社今天刊文説,精於政治計算的民進黨,從不放過收割別人成果機會,像李安、洋基投手王建民、超級馬拉松運動員林義傑等在國際揚名的臺灣人,都成為他們極力“消費”的對象。然而,這次民進黨放棄“消費”李安,根據民進黨的行為邏輯判斷,這是因為李安和他“色.戒”沒有“愛臺灣”的元素,難以“消費”。

  “色.戒”電影,主要拍攝的地點在上海和香港,而演員、工作人員,來自兩岸三地;電影講的則是一個發生在上世紀30年代未,一批大學生抗日、鋤姦的愛國故事。對於無處不講“愛臺灣”的民進黨,不但沒法從“色.戒”中找不到“消費點”,而電影宣揚的愛國精神,更讓他們有若芒刺在背。

  當李安公開説“‘色.戒’是拍給華人看的,外國人不懂沒關係”後,綠營終於找到“攻擊點”,曾被陳水扁稱為“臺灣之光”的李安,光環遭到綠營支援者打碎,隨之而來的是紅帽子和臭罵,甚至有人説:“既然你(李安)都説這是拍給中國人看的片子,該中國人張藝謀又這麼捧你的場,我只好説,恭喜你得了這次的金獅獎,但是我這輩子都不會再看你的片子了,‘色.戒’,説真的,就算是別人出錢請我,我也絕對不會去看,以免壯不了‘中國安’的聲勢”。

  文章指出,由“臺灣之光”被打成“中國安”,在臺灣並不是什麼樣的怪事。出於選舉目的,民進黨當局上臺後,大肆操弄“臺灣認同”議題,把過去自然融入臺灣社會的中國文化,當作消滅目標。民進黨甚至利用手上行政資源,培植“本土”勢力,打壓異己,動不動就扣上“不愛臺灣、賣臺”的帽子,在教育、文化層面已産生了“寒蟬效應”。

  從臺灣名牌中學“臺北建中”一名同學的一則留言,就可以充分看出民進黨褊狹的“愛臺灣”論,對臺灣教育所造成的嚴重影響。筆名為“駝客小熊”的同學,在發表他對李安的“色.戒”看法時説道,“李安繼‘斷背山’之後,以‘色.戒’一片再度勇奪威尼斯影展金獅獎,真是‘XX人’之光! (注:老師,為了表示我沒有特定政治立場,“XX人”之光的“XX”您可以選自己認同的填空進去)”

  在民進黨人眼中,李安“不愛臺灣”的“證據”非常“充分”,一,外省人第二代;二,“色.戒”跑到上海去拍;三,男女主角都是大陸演員;四,拍中國人抗日題材電影;五,電影從來不用臺語(閩南語)……

  在臺灣這種政治氛圍下,李安在回臺灣之前,已顯得非常擔心,他甚至要求政治人物不要參與“色.戒”的宣傳活動,讓“色.戒”回歸藝術的純凈空間。據報道,李安的弟弟李崗透露,“色.戒”在臺灣舉行完媒體試片後,李安便迫不及待一早從美國打電話問李崗反應如何?李崗表示,李安拍片多年,第一次急著詢問臺灣對作品的反應。

  回到臺灣後,李安似乎感受到壓力更大,反覆強調,自己是臺灣的導演,“最在乎的還是臺灣觀眾的反應”。然而,綠營媒體並沒有因此放過他,對他進行嚴格的“愛不愛臺灣”思想“審查”,要求李安拿出點實際行動來證明他“真的愛臺灣”。24日淩晨,李安突然有感而發地説:“我知道電影很有爭議,但既然已經拍了,我還是會面對!”

  不過,李安到底“愛不愛臺灣”,臺灣的民眾給了一個強而有力的答案:中秋夜,“色.戒”票房就突破八百萬元新台幣,打破臥虎藏龍的記錄,也創下臺灣中秋單日最高賣座紀錄,片商甚至大膽預估該片僅在臺北,票房就上看一億元新台幣。

  獲悉“色.戒”大受歡迎,李安幾天以來心情緊張得到放鬆,忍不住激動落淚。他説,不管美國影評還是威尼斯影展怎麼評斷“色.戒”,他最在乎的還是故鄉的臺灣觀眾怎麼看,現在心中一塊大石頭終於放下。

  有分析指出,民進黨當局冷待李安和“色.戒”,是一種極度自卑的表現。“色.戒”在臺灣的票房升得越高,他們的自卑只會更嚴重。


基督日報 - 維護家庭組織直指「色.戒」喪盡良知 發起基督徒杯葛行動     2007.09.28

位於加州Sunnyvale的基督教維護家庭組織傳統家庭促進會日前發出新聞稿,表示關注近日響負盛名、由著名華人導演李安執導的金獅獎得獎電影「色.戒」中所傳播的不良意識,並呼籲基督徒採取杯葛行動。

電影「色.戒」改編自著名作家張愛玲於1950年居於上海時所著的同名短篇小說。故事的背景是二次大戰期間被日本佔領的上海,故事描述一名為中華民國國民政府服務的中國年輕女人王佳芝,自願充當「誘餌」,密謀暗殺汪精衛政府裡的一名特務頭目易先生。該小說被認為可能是基於中统特務鄭蘋如奉命密謀刺殺丁默邨的真實事件。

「色.戒」一片自8月底於威尼斯電影節上取得「最佳影片金獅獎」後,一直被傳媒熱烈報道,原因是片中華人男女主角梁朝偉和湯唯有不少大膽的情欲演出,並有裸體鏡頭,故意賣弄色情,意識不良。

面對時下傳媒及娛樂界不斷渲染男女之間的性關係,不但引人犯罪,而且更誤導年輕人,使人們的性觀念十分開放。作爲保守派基督徒組織,傳統家庭促進會不得不發出抗議。

傳統家庭促進會總幹事譚克成博士在26日發出的新聞稿上指出:「現在李安導演,因為『色.戒』這一套電影而取得威尼斯電影節的獎項,而此片的賣點是華人男女主角的大膽色情鏡頭,令人震驚。」

另外,「色.戒」的故事題材本身也甚具爭議性。該電影的歷史背景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日本侵華的時候,當時所發生的慰安婦事件,中國婦女在不願意的情形下,被日本軍人公然性侵犯,無一中國人不引以為恥。可是,這部電影卻描述了一名女性心甘情願出賣自己的肉體色誘男人以求達到某些目的,與當時所發生的慰安婦事件成了諷刺性的強烈對比,有辱女性尊嚴,貶低女性的價值。

譚博士直指電影「色.戒」導演李安簡直是「文化漢奸」,爲了自己的利益名利, 喪盡良知,不惜一切。

「居然有一位華人名導演李安,要中國男女演員在大銀幕上脫光衣服,色誘洋人,為求一獎,有一些華人娛樂界的人還說這是華人之光,但我卻覺得他的電影不單是令華人蒙羞,他還可稱是文化漢奸。」

其實,這並不是導演李安第一次受到猛烈的批評。2005年,他也曾以兩名男同性戀的故事為題的「斷背山」一片獲得過「最佳影片金獅獎」。「斷背山」描述六十年代兩青年牛郎在斷背山上看羊時,由友誼關係發展成同性戀的性關係,後來二人分別與女子結婚生子,可是不能禁止同性戀的情慾,屢次欺騙妻子到斷背山幽會,後來其中一人為此而離婚,另一人要求兩人同居,但因社會環境保守而不能如願,電影最終以一人意外身亡而落幕。

當時,三藩市灣區多名華人基督教領袖曾聯合召開記者會「斷背山傷害家庭和社會」,表示這部影片宣揚錯誤的意識形態,將同性之間的戀情表現得比異性戀更優越,並將其合理化,對家庭、社會及青少年造成極大傷害。

時隔兩年之後,再有「色.戒」一片湧現,再為兩性關係的正面價值觀帶來衝擊。譚博士呼籲所有有良知的中國人,一同杯葛電影「色.戒」。


中國評論新聞    《色,戒》激情超乎想像 偉仔痛苦湯唯驚艷     2007.09.01

        第64届威尼斯電影節剛剛開幕,入圍影展競賽單元的《色,戒》就贏盡了所有人的目光。在媒體優先場結束後,觀衆發現該片不但突破李安16年導演生涯的執導尺度,男女主角梁朝偉和湯唯也有突破性演出,兩人的性愛場面極爲大膽,激情程度超乎想象,令觀衆目瞪口呆。

NC-17實至名歸

  《色,戒》是張愛玲用字最精煉、描述最複雜的短篇小說,文中對做愛的形容只有一句“每次跟老易在一起都像洗了個熱水澡”。而李安早前堅稱,被美國列爲“NC-17”級的《色,戒》幷非色情片,究竟“熱水澡”會變成有多大膽的場面?在影片中,梁朝偉與湯唯有多場激烈床戲,電影片長2個半小時,性愛場面却占了半小時,戲中兩人的性愛招式多不勝數,除湯唯三點盡露外,梁朝偉也正面全裸,獻出入行以來最“激”的第一次。放映結束後,觀影的媒體紛紛表示,梁朝偉這次的演出比與張國榮合作《春光乍泄》時激烈百倍,影片被授予的“NC-17”的分級稱得上是實至名歸。一名中國內地記者就喃喃自語道:“這是拍過《推手》的李安嗎?感覺上完全是不同的兩個導演,我得好好沉澱一下,今晚一個字都寫不出來。”

梁朝偉:脫衣瞬間很痛苦 
   
  梁朝偉這次爲什麽要做如此大的犧牲?也是所有人的大問號。對此,偉仔說:“李安導演從開始就明白對我說有情欲戲,他不騙我,我當然要信任他,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給他。”拍每一場所謂的大膽激情戲前,李安都會私下和偉仔溝通,把要求的每個鏡頭都說得清清楚楚,讓偉仔知道他做的每個動作,都有不同的動機、意義、心境與感情,偉仔說:“我演的時候,沒把自己當成梁朝偉,而是真正覺得自己變成了易先生。” 
   
  甚至有的鏡頭,李安可能害羞而沒有說得很詳細,偉仔就自己揣摩設計。李安很尊重演員,拍攝時完全清場,只留攝影等極少數工作人員,但經驗再老到的演員,在鏡頭前脫光衣服的一刹那,絕對是很痛苦的,偉仔說:“我真的很痛苦,但正好符合角色那種既痛苦又激烈的感情。” 

湯唯表現不輸偉仔
  
  據了解,在戲份上,扮演王佳芝的湯唯在影片前一個小時單挑王力宏飾演的鄺裕民,後一個半小時則上演與梁朝偉的對手戲,可謂本片的絕對一號人物。作爲首登大銀幕的新人,湯唯的表現令人驚艶,不論是表現打麻將、唱上海小調,講各地方言這些表面技巧,還是與梁朝偉互動演出中呈現出的內心掙扎或淡定從容,都被評價爲“超乎想象”,在不少人心中,她甚至已經是威尼斯影後的熱門人選。對此,湯唯表示:“經過4個月的訓練,令自己學到許多,拍完一部這麽有發揮的電影,以後應該是可一不可再,要多謝偉仔,因爲他令我收放自如地演繹角色。”

   李安的電影比張愛玲的小說更豐富,李安加入了很多自己的理解,他要表達的比張愛玲更多。湯唯的表現超出想象,如果《色,戒》在威尼斯拿獎,湯唯的機會比李安和梁朝偉更多。如果不是李安選湯唯,我完全想不出還有誰可以演這個角色,王佳芝非湯唯莫屬! 

李安:我有中年危機吧
  
  一向溫儒爾雅的李安,突然變得如此激情四射,因爲戲中情欲場面拍得極爲逼真,有傳媒直接問李安,兩位演員的床戲是否“真槍實彈”上陣?李安反問:“你看過電影嗎?如果有,你爲什麽會這麽問呢!”意指藝術無須解釋!

  在當日的新聞發布會上,現場記者的焦點依然放在影片中大段的激情戲方面。對於這次的放開尺度,李安表示希望能够自由地表達性,“在電影上表現性,正如之前的《飲食男女》,我們可以自由地表達飲食,情感也一樣。拍電影是逐步逐步地越來越開放,這個過程就像是剝洋葱,一層一層剝開,總想看看下面的模樣。不管是對自己的探索和了解,還是透過對觀衆的反應,對社會的反應,對世界的了解,我都像在剝洋葱,一層一層往下剝。”李安認爲,《色,戒》是他面對中年危機的一部作品,“我也可能有一些中年危機。過去沒有做的,現在可以用既有的資源和權力,去了解一下。”
 
  此外,有媒體說看了《色,戒》後,才確定李安愛的是女人,因爲當時他的《斷背山》拍得太好,一度誤以爲李安愛男人。對此,李安表示,“拍電影就是假裝另一個人,透過這些過程,去觸摸真正的自我,不分性別。”

激情戲
  
  爲表現王佳芝接近易先生,並伺機刺殺所承受的壓力,以及易先生作爲漢奸頭子,長期生活工作在高度緊張狀態下的極端暴力心態,導演李安大約安排了4場激情戲。雖然場面讓人瞠目結舌,但媒體普遍認爲對推動劇情不可或缺,因此影片結束後獲得不少觀衆掌聲。

  第一場:分外惆悵
  
  僞裝成富家太太的進步大學生王佳芝,爲了成爲易先生的情人,能够順利與之上床,只能倉促和有經驗的同學實驗一次。完事後的王佳芝分外無奈,獨自全裸起床站在窗邊遠眺,透著無盡的惆悵。

  第二場:暴力占有之勢

  易先生首次把王佳芝約到外面公寓,上演了一場帶SM性質的虐戀場面。王佳芝爲了勾引對方,故意貼近他風情萬種地慢慢解開旗袍紐扣,但沒有耐性的易先生却一手撕爛她的旗袍,還抽出皮帶往她身上鞭,然後像野獸一樣用皮帶將王佳芝反綁起來,極盡暴力占有之勢。

  該段戲主要是爲了顯示易先生心中強烈的操控欲及個性中的不安因子,令觀衆相當震撼。

  第三、四場:正面全裸
  
  漸對王佳芝産生好感和信任的易先生,相約王佳芝再次纏綿。兩人的床戲均正面全裸,三點盡露,尺度比當年王家衛的《春光乍泄》還要出位。

暴力戲

  飾演易先生助手的錢嘉樂,被六七人圍毆至遍體鱗傷,最後更慘被王力宏扮演的鄺裕民一手扭斷頸骨致死,血漿濺地,非常暴力血腥!

媒體反應兩極化

  告誡多,熱情少
  
  太多的告誡和太少的熱情,令李安的《色,戒》失去了大部分的戲劇性。那些正面全裸女性的鏡頭,並沒有《斷背山》中細膩的描寫來得更動人,之前被大肆宣傳的李安的新作,就這樣褪去了光環。更重要的是,在這場猫鼠游戲中,我們看不見充當誘餌的湯唯處於何種危險境地。——《綜藝》雜志劉衛華譯

  無聊中的數次興奮
  
  李安的新片可以用士兵描述戰爭的一句話來形容:長時間的百無聊賴中夾了數次極端的興奮。影片中一場相對緊張和血腥的謀殺場面和數個看起來非常逼真、令人忍不住掰手指的性愛鏡頭——正因爲這些場景,影片被定爲NC-17級。不過,想要看這些令人興奮的情節,你要忍受156分鐘來看幾個長得並不吸引人的中國人在電影中與日本人作戰。雖然有著不錯畫面和攝影,但冗長的篇幅令《色,戒》很難贏得足够突破NC-17級限制困境的喝彩。

  《色,戒》的故事比較像保羅.韋霍文幾年前執導的《黑皮書》,但吸引程度卻不如後者。《黑》片中,一位猶太女人爲了反抗而與納粹上床;《色,戒》中則是一個名叫王佳芝的唯心主義女孩,爲了暗殺漢奸,自願地去當易先生的情婦。影片中大量精心設計的場景缺乏吸引力,雖然看起來漂亮,但故事性卻很差。——《好萊塢報道》劉衛華譯

  湯唯驚豔
  
  電影比小說更豐富,李安加入了很多自己的理解,他要表達的比張愛玲更多。湯唯的表現超出想像,如果《色,戒》在威尼斯拿獎,湯唯的機會比李安和梁朝偉更多。——上海《新聞晨報》記者閻雲飛
  
  如果不是李安選湯唯,我完全想不出還有誰可以演這個角色,王佳芝非湯唯莫屬!——四川《成都商報》記者潘媛 

(資料來源:信息時報)  


新闻午报  《张爱玲<色ท戒>》再寻刺丁案 揭文坛隐秘往事   2007.09.06

李安的电影《色ท戒》内地热映在即。作家出版社趁热打铁,推出新书《张爱玲〈色ท戒〉》,揭秘小说内幕。短短万余字的小说,何以耗去作者二十多年的光阴,又为何令她反常地与人打起了笔仗?《色ท戒》的男女主人公的原型是谁?该书作者蔡登山亲赴上海寻找当年“刺丁案”的历史现场,并查阅了法庭审讯笔录。不但为读者还原了历史真相,也探究了张爱玲的隐秘心曲。

构思到发表历经25年

据蔡登山的材料印证,张爱玲写作《色ท戒》耗费了整整25年。1978年4月11日,张爱玲的小说《色ท戒》在《中国时报》的人间副刊发表。后来张爱玲在1988年皇冠出版的《续集》自序中说,《色ท戒》是在1953年开始构思的。1983年,皇冠版《惘然记》推出,张爱玲又在序中谈到《色ท戒》、《相见欢》和《浮花浪蕊》:“这三个小故事都曾经使我震动,因而甘心一遍遍改写这么些年,甚至只想到最初获得材料的惊喜,与改写的历程,一点都不觉得这其间三十年的时间过去了。”

因此《色ท戒》在1953年开始构思,到1978年发表,其间历经了二十五个寒暑。而张爱玲提及“最初获得材料的惊喜”也就意味着小说确有原型存在。

为作品难得打起笔仗

张爱玲还曾为《色ท戒》打过笔仗?蔡登山告诉读者,事情就发生在小说发表后近半年后。1978年10月1日,作家张系国以“域外人”的笔名在《中国时报》人间副刊发表了《不吃辣的怎么胡得出辣子?———评〈色ท戒〉》,在文末这么说:“作家如果故意标新立异,特意发掘不道德的题材,也许反而会毁了自己。至少我认为,歌颂汉奸的文学———即使是非常暧昧的歌颂———是绝对不值得写的。因为过去的生活背景,张爱玲女士在处理这类题材时,尤其应该特别小心谨慎,勿引人误会,以免成为盛名之瑕。”一贯不太搭理批评的张爱玲,面对如此严厉的指责,终于在11月27日也在《中国时报》人间副刊发表了《羊毛出在羊身上———谈〈色ท戒〉》一文,予以强烈反驳。

这是张爱玲一生中唯一参与过的两次笔仗之一。“汉奸”之说,实在是张爱玲生命中难以承受之重。蔡登山认为,张爱玲迟迟不愿发表《色ท戒》,就是因为她曾因感情问题被舆论安上“女汉奸”的罪名,这使她对“汉奸”的指责极为敏感。“《色.戒》的敏感题材容易在敏感时刻成为敏感话题,所以她对小说一改再改,一拖再拖。”

从恋人处得小说材料

张爱玲为文加以辩白,在文章开头便提及,“这故事的来历说来话长,有些材料不在手边,以后再谈。”似乎刻意避开故事来源的问题。1988年,她在《续集》的《自序》里,说起当年的论战时说:“《羊毛出在羊身上》是在不得已的情形下被逼写出来的。不少读者硬是分不清作者和作品人物的关系,往往混为一谈……最近又有人说,《色ท戒》的女主角确有其人……当年敌伪特务斗争的内幕,哪里轮得到我们这种平常百姓知道底细?”

据“张学”研究者多方考证,《色ท戒》被指向于1939年郑苹如沪上刺杀汪伪特工重要头目丁默村的真实事件,但当时张爱玲正在香港大学念书,可能根本未曾听闻此事。她的材料得之于何处?

香港学者兼影评家陈辉扬认为,《色ท戒》的材料来自张爱玲的恋人。“郑苹如谋刺丁默村一案的种种细节,只有深知汪伪政府内情的人才能为张爱玲细说始末。何况,他们在相处的日子里,常是‘连朝语不息’。”而张爱玲的恋人曾是汪伪特工七十六号的座上宾,作为知情者,他断无不卖弄这一话题的道理。“张爱玲拒绝承认材料得之于此,是由于后来恋人的背叛,深深伤害到她。”


(United Daily Press調查局證實色,戒真人版鄭蘋如是特務

「色,戒」即將在台公映,真人版卻搶先在台灣受到矚目。調查局昨證實,湯唯所演的王佳芝真人版鄭蘋如,確是調查局前身「中統局」的女特務,現實生活中她並沒有愛上丁默邨 ,反而是以美人計連續兩次暗殺丁未果。因身分曝光被捕,丁雖不忍殺她,卻仍慘遭丁妻毒手。

「色,戒」的故事原型「刺丁案」已在網路上流傳:丁默邨 投靠汪精衛偽政府,她決定使出美人計除掉丁。第一次,她邀丁到家中作客,丁驅車臨到她家前改變主意;第二次由她以購買皮草為由誘丁默邨 到西伯利亞皮貨店,準備誘殺,只是兩次行動都告失敗。

調查局資料也證實確有「刺丁案」:鄭蘋如在民國26年被中統局吸收,目的就是要刺殺汪精衛政權的漢奸,因她有日本血統,有機會進入日軍報導部新聞檢閱室中,擔任電台播音員,後來又進入日軍上海特務機關擔任翻譯,接觸重要情報,進而利用日本憲兵隊長藤野之介紹,結識丁默邨 。

電影「色,戒」雖以湯唯所飾王佳芝對梁朝偉所 飾易先生動了情,而露口風招來殺機,增添了浪漫氣息,但真實版「刺丁案」,卻是鄭蘋如受過情治人員訓練,從未對丁默邨 投入感情。民國28年耶誕節前夕,鄭利用丁對她的感情,要求丁送她皮草大衣,誘騙丁到上海靜安寺附近的西伯利亞皮貨店前,由安排好的狙擊手持盒子炮行刺, 卻因手槍卡彈狙殺未成。

鄭蘋如不甘心任務未完成,自己帶著白朗寧手槍要刺殺丁默邨 ,卻因身分已曝光,被丁默邨 識破逮捕入獄。據指出,丁默邨 並不想殺她,但丁的妻子不滿丈夫外遇,經常藉故到獄中報復,最後將她置於死地。鄭殉難時,年僅26歲。

調查局昨天翻出歷年殉難烈士名冊,鄭蘋如的個人檔案也在泛黃的名冊中;調查局局史陳展館,陳展當年鄭蘋如刺殺丁默邨 使用的同型白朗寧手槍及盒子炮(長型手槍)。

根據檔案記載,鄭蘋如於民國29年殉難,她母親是日本名媛,中文名字是鄭華君,鄭蘋如身亡後,她母親來台定居。鄭女的父親越伯英是同盟會會員。調查局每年青年節舉辦追思會,早年她的母親都會受邀參加。


东方网    《色,戒》女主角"欲女"形象被指亵渎烈士人格    2007.09.14

   《色,戒》夺得金狮奖后,美国中文媒体纷纷披露片中女主角原型是抗战期间国民党中统情报员郑苹如。居住在洛杉矶的八旬老人郑静芝11日打破沉默,向媒体亲述其二姐郑苹如为抗战事业献出年轻生命的历史真相,希望以此澄清传闻,告慰亲人在天之灵。

 《色,戒》女主角不能与郑苹如画等号

    郑苹如妹妹曝历史真相

    今年80岁的郑静芝又名郑天如,是郑苹如最小的妹妹。郑静芝说,近日许多媒体在有关影片《色,戒》的报道中,说片中女主角原型是其姐郑苹如,并把郑苹如描写成以色相诱人的交际花,这使她内心深感不安。她表示,文艺作品为达到娱乐大众的目的可有许多想象空间,但她希望观众在看过电影后切勿把片中沉溺情欲无法自拔的女主角与历史上大义赴死的抗日烈士郑苹如画等号。

    郑静芝说,某些媒体在报道中刻意强调,当年郑苹如被捕后仍有许多人为其美貌所倾倒,甚至要与她私奔,这是对烈士崇高人格和志向的亵渎。据郑静芝介绍,郑苹如1940年牺牲时年仅23岁,身份是上海政法学院学生,她牺牲前只有一个交往不久的男友,从未真正谈过恋爱。

    郑苹如全家都是爱国人士

    郑静芝还特别提到自己的母亲木村花子,称母亲在姐姐被捕后表现出坚韧和勇气。木村花子是日本人,在日本侵华战争打响后,毅然随丈夫郑钺带着3个女儿回到上海。郑静芝说,姐姐在暗杀行动失败后被捕,日伪政府提出让父亲郑钺在伪政府中任职,可保郑苹如不死,但遭父亲拒绝,母亲尽管爱女心切,却从未劝过父亲一句,最终郑苹如被日伪特务机关秘密杀害。

    郑静芝说,虽然当时她只有十二三岁,但家中发生的事情至今仍历历在目。郑静芝的大哥在日本学飞行,回到中国后在重庆加入了中国空军,后来也在对日作战中为国捐躯。(东方网/北京娱乐信报)


三联生活网    《色ท戒》的身体及阴谋想象     2007.09.18

直到1978年,张爱玲才将小说《色ท戒》收入《惘然记》出版,距离初稿已经过去了30年——“隔着30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带点凄凉。”

作家沈寂提醒记者注意小说发表的时间点——当时胡兰成刚刚在台湾出版了《今生今世》。他说:“张爱玲将自己的感情投射在这篇小说里。之前一直不发表,是她对胡兰成还抱有希望。”

沈寂和张爱玲同为40年代的“海派作家”,他与张爱玲年纪相仿,又都是学西洋文学出身,故与张爱玲相熟。李安在上海拍《色ท戒》期间曾请教他对这部小说的理解,沈寂说,“《今生今世》里胡兰成说他和张爱玲之前是‘爱情’,而张爱玲《色ท戒》中无一字提到胡兰成,但题目点明,两人之间不是‘爱情’,是‘色情’”。李安对他笑说,“我这么拍张爱玲,张迷们看了都要磨刀霍霍了”。

沈寂说,张爱玲将自己对胡兰成的爱恨投射到同时代的郑苹如刺丁默案的“壳”里——《色ท戒》故事与历史事件何其类似。这也被许多人认定,但张爱玲辩驳说:“当年敌伪特务斗争的内幕,哪里轮得到我们这种平常百姓知道底细?”

但张爱玲在沦陷时期的身份,并不能完全说是“平常百姓”。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生导师、张爱玲研究学者余斌指出,她周围人,有不少都与汪伪人物有来往。比如苏青,更不用说身为汪伪高官的胡兰成,和张爱玲最甜蜜的日子常是“连朝语不息”,以他的名士趣味,这样香艳的话题不会不向张爱玲提起。

还曾有一种说法来自张爱玲的好友宋淇,“这个故事是我在香港告诉她的,我说,我有一个电影剧本的题材,是关于我们燕京的一批同学在北京干的事情,叫Spy Ring,她听了很喜欢。因为题材太曲折,是反高潮,一个抗日的女间谍事到临头出卖了自己人,怕不被一般人接受。但这故事一直在她脑子里”。

30年后,张爱玲在《惘然记》的卷首语中写道:“这个小故事曾经让我震动,因而甘心一遍遍修改多年,在改写过程中,丝毫也没有意识到30年过去了。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所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借一个极端的间谍故事,张爱玲有可能是写她与胡兰成“是原始的猎人与猎物的关系,虎与伥的关系,最终极的占有”。

“这部小说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拨开,结尾藏锋。”沈寂说,“你看电影海报,王佳芝和易先生两人对望,那阴影里的对峙眼神,那是爱吗?是恨。”

“30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了下去,30年前的人也死了,然而30年前的故事还没完。”张爱玲和郑苹如的《色ท戒》,发生在40年代上海孤岛和沦陷时期的静安寺路。


三联生活网    上海,张爱玲与郑苹如的命运交叉    2007.09.18

李安说,张爱玲的所有小说都在写其他的人和事,只有这一篇在写自己。28页写了30年,她的心中有很多恨意。

张爱玲,公寓作家的静安寺路

静安寺路就是现在的南京西路,上海的时尚高地。为重现1942的老上海细节,李安花了2000多万元,到车墩影视基地重新搭建了这条路。沈寂曾来看过几次,觉得这里“第一为真,第二为美,特别是夜景,回到了老上海”。“连路边停靠的黄包车都十分讲究。数字确切的牌号,证明那时拉车载人都需备案,轮胎一律配挡泥板,棚子一律两旁可折叠,方便下雨时垂放。若是三轮车,脚蹬外必裹方皮,不仅美观且骑久了脚也不会难受。若是人力车,必有撑架。”

1942年的静安寺路,也是张爱玲眼中的风景。那一年她回上海,和姑姑同住在南京路和常德路交界处的常德公寓。这种Art.Deco风格的公寓在当时蔚为时髦,20世纪初集中在静安寺路两侧呈现。如今,在静安寺高楼林立的一角,这幢肉粉色的7层小楼陈旧得有些发黑,墙面上镶嵌着咖啡色的线条,使这幢大楼看上去愈发古旧。临街是些小杂货店,居民们见怪不怪地看着一拨拨来寻访的人。

当年这里属于公共租界,有“中国租界的小拉丁区”之称。公寓面积虽没有花园洋房或深宅大院大,但因其设施现代精致,居住的开支昂贵万分,且都是只租不卖,为防货币贬值,不少都要付美元或金条,故问津者多为洋人及受西方教育的专业人士,如张爱玲的姑姑。1942年到1947年,张爱玲一直住在这里,她说:“公寓是最合理想的逃世的地方。”

走进去,和上海所有老房子一样,门厅斑驳的白墙和暗红的门窗之下,几辆旧自行车随意停着。各家的信箱积满了经年的尘土,散落在右边的墙上。一部嗡嗡作响、需人操纵的浅绿色老电梯动感地维持着公寓曾经的风韵,原来这里是一部英国产的铁栅栏式电梯,上上下下都伴着光影的变化。看电梯的师傅开到6层,指一指左边,“51号就是”。门上有一个玻璃的小窗口,后面用布帘掩着。沈寂曾来过常德公寓几次,他说,房间是两室一厅,张爱玲住在靠近门口的小间,姑姑住在通向阳台的大间,“姑姑的气质和才学都超过张爱玲,是真正大家闺秀的代表”。

公寓转角是宽大的弧形阳台,张爱玲最喜欢在这里俯瞰静安寺路,傍晚看“电车回家”——一辆衔接一辆,像排了队的小孩,嘈杂、叫嚣。深夜,“百乐门” 飘来尖细的女声“蔷薇蔷薇处处开”。沈寂说,当时上海已经沦陷,租界里也成日封锁,甚至五天五夜不许进人进车。有一次,一个孩子病了,要出去看医生,结果封锁了足足4个小时,孩子死掉了。这里的生活并不像张爱玲笔下那么悠闲。
从常德公寓漫步过去,十来分钟就可以踱到《色ท戒》的场景里:“义利饼干行地街到平安戏院……对面就是‘凯司令’咖啡馆,然后西伯利亚皮货店,绿屋夫人时装店,并排两家4个大橱窗,华贵的木制模特儿在霓虹灯后摆出各种姿态。” 这些场景都集中在从陕西北路至石门路的短短200米内,是静安寺路最昂贵的地段,到现在也如此。
“凯司令”咖啡馆开在1025号的静安别墅的沿街铺面,几十年不变。说起静安别墅,原是潮州会馆的墓地,后又为英国人的养马场,1926年由南浔富家张家购得这块地皮。现在仍保留了新式里弄结构,一座座 3层红色砖木小楼排列整齐,总弄和支弄垂直交叉。据住在这里的老人介绍,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上海,这里是银行职员的聚居地,“为什么当年叫别墅呢,也得有钱人才能住得起,一栋房子要几十根金条”。张爱玲写,汪伪分子易先生挑中这里,就是为了“不会碰见熟人,又门临交通要道,真是碰见人也没关系,不比偏僻的地段使人疑心,像是有瞒人的事……”

“凯司令”原为两个门面上下2层,铺面一个门面做门市,一个门面做快餐式的堂吃生意,正如《色ท戒》中所写,“只装着寥寥几个卡位”,楼上情调要好一点,“装有柚木护壁板,但小小的,没几张座”。栗子蛋糕及芝士鸡丝面及自制的曲奇饼干是其镇店之宝。沈寂说,这里是当年电影演员、作家等文艺圈中人常光顾的场所,张爱玲及好友炎樱也常去。作家程乃珊说,《色ท戒》里老易对王佳芝说“凯司令”是由天津著名西餐馆“起士林”的一号西崽开的,这话不错,实际上是3个西厨在30年代初合资以8根大金条开出的。3个人中有一位叫凌阿毛的,是当时上海滩做蛋糕最出名的西饼师傅,原在德国总会做西厨。中国人从来喜欢宁做鸡首不做牛尾,就与朋友合资开下这家咖啡馆,取名“凯司令”,确因当时有一名下野军阀鼎力相助他们拿下这两个门面。当年静安寺路上沿街门面不是你出了钱就可以租下来,这些公寓的大房东十分势利眼,一看3个老实憨直的上海伙计出身的要在这里开咖啡馆,怕砸了这一带店铺的牌子,不肯租给他们。是这位军阀以他的名义帮他们拿下这两间门面,店名便以一句笼统的“凯司令”以致感谢,意蕴长胜将军,还可暗喻自己店铺在商战中金枪不倒。

“凯司令”现在仍坐落在南京西路原址,沿马路的玻璃幕墙十分现代,门面扩大了几倍,咖啡座移到了3层。范经理告诉记者,现在的布局已经变化很大,原先的圆桌变成了长方形桌子,先前的封闭式木质结构变成了现在的大玻璃落地窗。只有房顶缓缓摇曳的金黄色吊扇可以觅得几分老上海的味道,几个“老克腊”临窗而坐。

“凯司令”斜对面的南京西路石门二路西北角,德义大楼下面,是“绿屋夫人时装沙龙”的旧址。德义大楼1928年起建,正是装饰艺术派在工业和建筑设计中最流行之时,墙面采用褐色面砖并镶嵌图案,立面还有饰带和4座人像雕塑,底商多为奢侈品专卖店。现在,“绿屋夫人时装沙龙”无处寻觅,据说,当时的 “绿屋”是上海顶级服装店,经营策略十分独特,从衣服、鞋帽到各种配饰一应俱全,任何一个女子走进去,出来就能从头到脚脱胎换骨,但代价也是非同一般的昂贵。

郑苹如,万宜坊的美艳“女特务”

沈寂第一次来到常德公寓,是由与张爱玲相熟的吴江枫带来,谈话之际,从里屋出来一位男子,一身纺绸衫裤,折扇轻摇,飘逸潇洒,坐在一旁默默聆听。在路上他问吴江枫:“看张爱玲的神色,似乎并不愉快。”吴江枫笑道:“她不愉快,是因为我们在她家里看到了她的秘密客人胡兰成。”

常德公寓是张爱玲公寓生活的华彩段落,不只是在创作方面,还有和胡兰成的恋爱。沈寂说,当时关于张爱玲与胡兰成的恋爱关系,虽未公开,可在文化圈内已有传闻。在熟悉的朋友中,都暗暗为张爱玲惋惜,“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大汉奸?”沈寂觉得,在当时的上海,作家都在写救亡图存主题的沦陷区苦难生活,唯张爱玲却无政治意识地写公寓生活,也是异数。

胡兰成当时是汪伪政府的宣传部次长,对中统内部的一桩奇案——郑苹如刺杀丁默事件十分清楚,而且,这个案子的插手人之一、政治警卫总署警卫大队长吴世宝的老婆佘爱珍,还是他的情妇。胡兰成当时所处的特权阶层生活也为张爱玲提供了《色ท戒》的素材:比如“一口钟”和“黄呢布窗帘”。上海档案馆编研室陈正卿研究员对记者说,上世纪30年代一直到解放前,国民党高官的姨太太们总爱穿黑呢斗篷,以显示自己的威严和权势。而孤岛时期,日本人控制着上海的货币,导致货币贬值严重,物价飞涨,布是紧俏商品。据说,当年汪伪部队找不到真正的黄呢子做军装,就到乡下收购那种黑麻布,回来用土黄色的颜料涂一涂做军装。小说中说到丁默用厚厚的黄呢布做窗帘,算得上是相当奢侈的了。

郑苹如住在法租界法国花园一带的万宜坊。当时汪伪政府中的媒体巨头金雄曾与郑为邻,形容说,万宜坊“活跃如邹韬奋。美艳如郑苹如,都是最受注意的人物”,而且,郑的玉照上过当时发行量最大的《良友》画报1930年总130期封面。上海社科院文学所陈惠芬对记者说,《良友》画报刚开始有些鸳鸯蝴蝶派的气质,只要长得漂亮,在交际场上还算活跃,家境算得上中产,就能成为封面女郎。郑苹如的侄子郑国季在南京路上的王开照相馆找到了姑姑的这张照片,这还是去年12月照相馆仓库水管爆裂时偶然发现的。王开照相馆副经理孙孟英说,三四十年代辉煌时,很多明星来王开拍照,也是《良友》画报封面女郎的定点拍摄地, “拍一张要6块大洋,当时可以吃一桌酒席”,但王开拍照并不收钱,作为回报,把明星们的大幅照片挂在橱窗里。

郑家从日本刚刚回到上海时,住在顺昌路太平桥附近,很快就搬到了重庆南路的万宜坊。陈正卿说,万宜坊离淮海路近,这里外国侨民多,复旦大学的前身震旦大学就在附近,而紧邻的淮海路更是当年洋人们喝咖啡泡酒吧的一条街。而当年张爱玲居住的静安寺路上虽然商业繁华,但各色人都有,鱼龙混杂,要比淮海路低一个层次。当年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生刚参加工作的月工资是40银元,做到中层以后才到100银元,方可支付得起一层楼的租金。而郑苹如家独住一幢3层楼房,父亲月工资是800银元,在当时也算得上是富户人家。

陈正卿说,孤岛时期,很多江浙一带的乡绅富豪都逃到上海租界来,带来了很多钱,加之人们对明天的命运并没有把握,即便在公共租界里也并不是百分百安全,日本巡捕要当真来抓人也没办法。所以,当时富人们大多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今朝有酒今朝醉。据统计,孤岛时期的上海,酒店的数量和营业额都超过战争前,而全上海舞厅多达200多家,更是创造了老上海娱乐业的巅峰时刻。郑苹如的侄子郑国季说,郑苹如长得漂亮,又开朗活泼,成了小有名气的交际花,经常出入于百乐门、仙乐斯等上海滩著名的舞厅。

郑苹如算得上是万宜坊的活跃分子,但父亲的管教也很严格。郑国季说,邻居家有把电吉他,一天,郑苹如提出要去学,但父亲不答应,为此郑苹如还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哭了鼻子。“但是,只要涉及为国家做的事情,什么都可以牺牲,父亲并不多过问。”后来,郑苹如结识丁默后,曾有几次,丁默用自己的车把郑苹如送到万宜坊的家门口,郑苹如让丁默上家里坐坐,但出于警觉,丁每次都推脱了。

万宜坊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大变化,仍旧是乳白色的石灰墙,星星点点的突起上挂满了尘土。万宜坊1928年建成,也属于新式里弄房,稍逊于花园洋房,但因为有了独立的卫生间,从结构上说比老式里弄房好得多。当时这里居住了很多文化名人,邹韬奋住在53号,往里走不远,88号就是当年郑苹如的家。现在的 2、3、4层住了陈先生一家,1998年买下来的房子,若在当年要四五十万银元。屋子结构都没变,窄窄的木楼梯旋转而上,绛红色的油漆并没有脱落的痕迹,2层到3层的拐角处是间小格子间,据说是当年佣人的房间。跟随父母从日本回国后,郑苹如的大部分时光都在这里度过,3层就是她的房间。站在阳台上望去,可见一排排整齐的小白楼,而暗黄色的铜栅栏更增添了几分西洋气。但陈先生说,电影并没有在这里拍,倒是后来有几家媒体找到门来拍照。讲得多了,他也对郑苹如的家世有了些许了解,只是当时买房时并不知道,“这里原来是中统女特务的家”。

据万宜坊的门卫陈先生介绍,今年年初,李安的确带人来看过万宜坊的老房子,但电影却是在旁边的重庆公寓拍的。位于重庆南路185号的重庆公寓也是老上海住宅的典型代表,原名吕班公寓,当年曾住过美国著名女记者史沫特莱。当年的木地板已经改成了大理石地面,李安就找人重新铺上了木地板。由于当天要拍一幕雨天里地板上有一排皮鞋印的戏,但剧组的人却没人穿皮鞋,于是便拉来了陈先生,让他在崭新的木地板上走了一遭,“电影里那排皮鞋印就是我印上去的”,说起这些,陈先生颇有些骄傲。

命运交叉的场景

1947年6月,张爱玲告别了常德公寓和胡兰成,与姑姑迁居梅龙镇巷内重华新村2楼11号。与常德公寓这种独幢高层公寓相比,重华新村沿街公寓要属次一等,由于上海地价昂贵,营造商就设计出这种里弄公寓:总体布置比较紧凑,楼层一般为3至4层,以一梯二户居多,每户可各自关断,外观与新式里弄相仿。室内布置没有独立式高层公寓讲究细节,居室面积也较小,讲究实用、简洁,但卫生、煤气灶及暖气装置齐全,并配有壁橱,平面紧凑到不能再经济的地步。这些公寓的住户不少就是楼下店铺的老板,方便照顾店内生意,还有不少为医师、律师的诊所或办公室。程乃珊说,1950年后,张爱玲的姑姑想是为了节约开支,才从高层公寓搬到这里,不过因为地处繁华中心,这里的房租仍属相对昂贵的。

50年代初,张爱玲在上海的最后时光,在黄河路65号的长江公寓度过。淡褐色的马蹄形的外形,从凤阳路口一直延伸到黄河路上,外墙上东一块西一块的颜色参差不齐,像是包扎拙劣的伤口。

常德公寓之后,张爱玲没有再次邂逅浪漫,没有回复到抗战前的风光,更没有创作出大批量的作品,这两处住所也像是被人遗忘了。

之后,张爱玲出走香港地区、美国,生活日渐落魄。沈寂说,她在70年代发展到要“领救济粮”,“用两个箱子当桌子写作”。在辗转中,郑苹如的间谍故事又一次与张爱玲相遇,“一遍遍修改多年,在改写过程中,丝毫也没有意识到30年过去了”。陈惠芬说,之所以这部小说写了30年,也是张爱玲逐渐放下胡兰成的一个过程。当年,即便胡兰成如此辜负她,张爱玲还是在胡兰成逃亡的时候寄给他一大笔钱,帮助他逃跑,联想到胡兰成的身份,这跟《色ท戒》里的情节设置是何其相像。《色ท戒》很好地体现了张爱玲的感情历程,“虽然很不堪,但关键时刻总会心软”。

郑苹如的真实故事发生在静安寺路第一西比利亚皮货店,“第一西比利亚皮货店里的枪声”也成为人们对“刺丁案”的形象称呼。新店迁至南京西路878 号,“凯司令”向东走不远。门头上的英文“First Siberia”还隐约可辨,只是现在已经并入上海有名的“开开服装”,店里混杂了很多牌子的衣服,第一西比利亚的皮货只因历史记忆而占据一角。店里的墙面上贴满了几十年来的老照片,最早的一张里可见丰富的皮衣皮货陈列,一只豹子赫然端坐在店中央。沈寂说,这虽然是以俄罗斯地名为店名,但其实是一个犹太人开的,所以招牌是黑白的。由于附近已有两家皮货店分别取名“西比利亚”和“西伯利亚”,为了一争高低,犹太人便取名为“第一西比利亚”,并用“虎啸”作商标,果然成了当时上海的皮草大哥大。

陈惠芬说,西伯利亚皮货当时很热门,用皮货做领子很时髦,显示的也是一种富贵身份。但张爱玲生在一个没落的贵族家,从小就没什么荣华富贵,只靠自己得稿费维持生活。所以,看张爱玲的作品,她写衣服、写公寓、写古董家什很多,描写得也很生动,但并没有多提及奢侈品,连胡兰成都说她“并不买什么东西”。与郑苹如不同,这种物质上的丰裕情景只是张爱玲的一种想象。

与西伯利亚皮货店紧邻,是张爱玲《色ท戒》中高潮戏的场景——王佳芝突然发觉自己爱上了老易而在紧要关头放了他。程乃珊说,这家首饰店的原型,其实就是张爱玲的好友炎樱家开的,炎樱的父亲就是印度人,母亲是天津人。这家珠宝店叫“品珍”,开在花园公寓底层,与重华新村、静安别墅相邻,都属联体公寓,档次要高,租金肯定贵,“但几家珠宝店,总得有点架势”。

这家小珠宝店早已无可寻觅,传言解放前夕炎樱全家离沪,这间店就盘给炎樱父亲的大伙计陈福昌了,“文革”时关闭。沈寂曾跟姐姐进去过,“确实像张描写的那样,楼下卖的大都是假的。阁楼上才是真货,保险箱很重”。不过,沈寂觉得张爱玲并不真正了解钻石的好坏,她所说的“火油钻”是在火油中浸过的,看上去珠光宝气,但真的好钻石并不会这么浸,何况是6克拉的,“我姐姐去看时,听说是‘火油钻’,就不要”。李安也拿着好不容易寻觅到的6克拉戒指给他看, “你看好不好?”他放在灯光下细细看那光晕,“好”。他说,电影里当然允许假的,但这个引起故事逆转的戒指却不能是假的,这也算是李安的卖点。

故事的最后,王佳芝将老易放走了,“平安戏院前面的场地空荡荡的,不是散场时间,也没有三轮车聚集……”平安戏院离常德公寓很近,张爱玲当时经常到这里看电影,“全市唯一的一个清洁的二轮电影院,灰红暗黄二色砖砌的门面,有一种针织粗呢的温暖感,整个建筑圆圆地朝里凹,成为一钩新月切过路角,门前十分宽敞……”

这座电影院位于高层公寓平安大楼底层。大楼为8层美式公寓,30年代西班牙驻沪领事馆就设在此处,现在,“那圆圆的朝里凹成一钩新月切过路角的大门”已改成西班牙时装品牌ZARA的专卖店。沈寂说,1943年以前这里放的都是外国电影,李安还专门据1942年的报纸,找来当时的电影海报贴在剧院门口,其中有《乱世佳人》和《月光宝盒》。

王佳芝在平安电影院前上了三轮车,就一去不复返了……


Douban    《张爱玲色戒》试读:一篇写了二十多年的小说--《色ท戒》

一九七八年四月十一日,张爱玲的小说《 色?戒 》在《 中国时报 》的人间副刊发表了,后来张爱玲在一九八八年皇冠出版的《 续集 》的《 自序 》中说,《 色?戒 》是在一九五三年开始构思的。而在一九八三年皇冠出版社结集张爱玲的《 色?戒 》《 浮花浪蕊 》《 相见欢 》《 多少恨 》《 殷宝滟送花楼会 》《 五四遗事 》和电影剧本《 情场如战场 》合为《 惘然记 》一书出版,张爱玲在序中谈到《 色?戒 》《 相见欢 》和《 浮花浪蕊 》时,说:“这三个小故事都曾经使我震动,因而甘心一遍遍改写这么些年,甚至于想起来只想到最初获得材料的惊喜,与改写的历程,一点都不觉得这其间三十年的时间过去了。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这也就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了。因此结集时题名《 惘然记 》。”因此我们得知《 色?戒 》在一九五三年开始构思【 当时张爱玲从上海来到香港 】,到一九七八年发表【 当时张爱玲人在美国 】,其间历经二十五个寒暑。

《 色?戒 》发表后的将近半年,也就是一九七八年十月一日,张系国以“域外人”的笔名在《 中国时报 》“人间副刊”发表《 不吃辣的怎么胡得出辣子?——评〈 色?戒 〉 》一文,其中最后一段,张系国这么说:“我同意不用世俗道德的标准来批判文学作品。作家可以采取非道德超然态度写作,但分析到最后,作家还是会有各自的道德立场。不是所有不道德的题材都值得写,作家在取舍之间仍应有其原则。西方文学批评有一桩影响是不太好的。文学批评家【 尤其今日欧美的文学批评家 】常特别重视还没有被人写过的题材,认为写人所不敢写的题材就是‘突破’。但不是所有的不道德的题材都可以写或应该写。作家如果故意标新立异,特意发掘不道德的题材,也许反而会毁了自己。至少我认为,歌颂汉奸的文学——即使是非常暧昧的歌颂——是绝对不值得写的。因为过去的生活背景,张爱玲女士在处理这类题材时,尤其应该特别小心谨慎,勿引人误会,以免成为盛名之瑕。”张系国在文中虽然没有明指张爱玲为汉奸同路人,但他认为这种歌颂汉奸的文学是不值得写的。

说“汉奸”太沉重,于是从来不喜打笔仗的张爱玲,面对如此严厉的指控时,在一个多月后的十一月二十七日同样在《 中国时报 》 “人间副刊”发表《 羊毛出在羊身上——谈〈 色?戒 〉 》一文,予以强烈反驳。张爱玲对自己的作品作出辩护的,除了一九四四年五月迅雨【 傅雷 】在《 万象 》杂志发表《 论张爱玲的小说 》一文【 五月一日出刊 】,而引来张爱玲立即在《 新东方 》杂志同年五月号【 案:五月十五日出刊 】中写《 自己的文章 》作出响应外,这是第二次。张系国的文章,就“政治立场”而言,显得深文周纳,有上纲上线之嫌,因此逼得张爱玲再也忍不住跳出作响应,因为“汉奸”之说,是她生命中难以承受之重。

我们知道张爱玲虽然在一九四三年到一九四五年两年内,红极一时,在抗战胜利后,虽然没有被南京政府正式定为“文化汉奸”的罪名,但社会舆论却欲置她于死地而后快,她的文学活动甚至于私生活,都成为公众谩骂的焦点。张爱玲的弟弟张子静曾说:“抗战胜利后的一年间,我姐姐在上海文坛可说销声匿迹。以前常常向她约稿的刊物,有的关了门,有的怕沾惹文化汉奸的罪名,也不敢再向她约稿。她本来就不多话,关在家里自我沉潜,于她而言并非难以忍受。不过与胡兰成婚姻的不确定,可能是她那段时期最深沉的煎熬。”一九四四年二月四日,胡、张两人初相见,而后很快就成为恋人。半年后,也就是一九四四年七八月间,胡兰成向第三任妻子英娣提出离婚,随后与张爱玲私下成婚。由于胡、张的婚姻关系,导致后来人们把胡兰成的汉奸身份,也加之于张爱玲的身上。

学者陈子善在《 一九四五至四九年间的张爱玲——文坛盛名招致“女汉奸”恶名 》一文中,就指出:“……可以想见,给张爱玲安上‘女汉奸’的罪名,泰半是因了胡兰成的缘故。《 女汉奸丑史 》和《 女汉奸脸谱 》中关于张爱玲的章节,连标题都如出一辙,前者为《 无耻之尤张爱玲愿为汉奸妾 》,后者为《 “传奇”人物张爱玲愿为“胡逆”第三妾 》。两文均言词尖刻轻佻,属于人身攻击,无稽谩骂。”【 陈子善《 1945至49年间的张爱玲——文坛盛名招致“女汉奸”恶名 》,香港《 明报月刊 》,2006年12月 】

除了这种未署名的小册子的恶意攻讦外,那时上海的大刊小报,类似的“揭发批判”更是不少。陈子善先生在同文又指出,一九四六年三月三十日上海《 海派 》周刊就发表一篇署名“爱读”的《 张爱玲做吉普女郎 》的耸动报道:“……前些时日,有人看见张爱玲浓妆艳抹,坐在吉普车上。也有人看见她挽住一个美国军官,在大光明看电影。不知真相的人,一定以为她也做吉普女郎了。其实,像她那么英文流利的人有一二个美国军官做朋友有什么稀奇呢?”

另外还有一本署名“司马文侦”的《 文化汉奸罪恶史 》,是一九四五年十一月,上海曙光出版社出版的。在作者的《 几句闲话 》后,先有《 三年来上海文化界怪现状 》《 “和平文化”的“大本营” 》、《 沐猴而冠的大东亚文学者大会 》等综述,接着就是对于“文化汉奸们”的“个别的叙述”,张爱玲在书中被两次“点名”,一是在揭发《 伪政论家胡兰成 》时被提到,另一次则是被单列一章——《 “红帮裁缝”张爱玲:“贵族血液”也加检验 》。司马文侦在书中指责“文化界的汉奸,正是文坛妖怪,这些妖怪把文坛闹得乌烟瘴气,有着三头六臂的魔王,有着打扮妖艳的女鬼”。他主张对这些所谓“文奸”【 包括张爱玲在内 】采取“有所处置”的行动。

对于将张爱玲与胡兰成绑在一起的做法,晚近的学者张泉在《 关于沦陷区作家的评价问题——张爱玲个案分析 》一文中,就指出:“胡兰成是胡兰成,张爱玲是张爱玲,不能因两人曾有感情纠葛而在政治身份的界定上实行封建制的株连原则。” 《 文化汉奸罪恶史 》将张爱玲和张资平、关露、潘予且、苏青、谭正璧等另外十六个作家列为“文化汉奸”,书中列数张爱玲的“卖国行为”、“罪恶事例”,指责她在《 杂志 》《 天地 》《 古今 》等“汉奸”刊物上发表文章,还参加一些亲日性质的文化活动,像一九四五年七月二十一日由《 新中国报 》主办的“纳凉会”等等。

我们知道张爱玲在走红的两年间,作品主要发表于《 新中国报 》系统的《 杂志 》月刊、《 新中国报 》副刊“学艺”,苏青主编的《 天地 》月刊、柯灵主编的《 万象 》杂志、周瘦鹃主编的《 紫罗兰 》月刊、周黎庵主编的《 古今 》半月刊、周班公主编的《 小天地 》月刊和由一九四○年三月在南京创刊,后来编辑部移到上海的《 新东方 》月刊及由胡兰成创办的《 苦竹 》月刊等九大刊物中。其中除了《 紫罗兰 》及《 万象 》外,几乎都是与日伪有染的文学期刊,其中《 新东方 》是由曾任汪伪政治局局长的苏成德负责的,张爱玲投稿该刊可说是胡兰成牵的线,而《 苦竹 》更是由胡兰成所创办的。因此若从这点指责她投稿于汉奸主办的刊物上,显然是成立的。

当时曾经提拔过张爱玲,而刊登她的作品《 心经 》《 琉璃瓦 》《 连环套 》的作家柯灵在《 遥寄张爱玲 》文中,就说过:“张爱玲在写作上很快登上灿烂的高峰,同时转眼间红遍上海。使我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因为环境特殊,清浊难分,很犯不着在万牲园里跳交际舞——那时卖力地为她鼓掌拉场子的,就很有些背景不干不净的报章杂志,兴趣不在于文学而在于为自己撑场面。”而张爱玲的另一友人龚之方更说:“张爱玲非但是写小说的好手,而且是一名快手,作品连续诞生,刊登在各种报刊上,其时上海报刊的背景十分复杂,有的是接受国民党什么派的津贴办的,甚至有的与汪伪有干系的,张爱玲没有政治头脑,因此对发表园地也不去考虑是否合适。”柯灵又说:“上海沦陷后,文学界还有少数可尊敬的前辈滞留隐居,他们大都欣喜地发现了张爱玲,而张爱玲本人自然无从察觉这一点。郑振铎要我劝说张爱玲,不要到处发表作品,并具体建议:她写了文章,可以交给开明书店保存,由开明付给稿费,等河清海晏再印行……可是我对张爱玲不便交浅言深,过于冒昧……我恳切陈词:以她的才华,不愁不见之于世,希望她静待时机,不要急于求成。她的回信很坦率,说她的主张是‘趁热打铁’……”

我们知道当时的张爱玲正是创作勃发的时候,她又主张“出名要早”,于是有“趁热打铁”之说。而当时除了上述提到的这些刊物外,已别无发表园地了。她要使自己的作品在短时间得到广大读者的接受,就不得不有所依附,因此她对于这些指责,并没有任何的反驳。虽是投稿于所谓汉奸主办的刊物上,但她的笔端却没有写过半点歌功颂德的文字,这是不争的事实。当时张爱玲的心态,或许从她的好友苏青可得知一二,苏青对这些指责,有她的辩驳,她说:“是的,我在上海沦陷期间卖过文,但那是我‘恰逢其时’,亦‘不得已’耳,不是故意选定的这个黄道吉期才动笔的。我没有高喊什么打倒帝国主义,那是我怕进宪兵队受苦刑,而且即使无甚危险,我也向来不大高兴喊口号的。我以为我的问题不在卖文不卖文,而在于所卖的文是否危害民国的。否则正如米商也卖过米,黄包车夫也拉过任何客人一般,假如国家不否认我们在沦陷区的人民尚有苟延残喘的权利的话,我就是如此苟延残喘下来了,心中并无愧怍。”后来苏青更在长篇小说《 续结婚十年 》的扉页题词上写着:“衣沾何足惜,但使愿无违。”更有强力辩解的意味。 面对此问题,晚近的新文学史家司马长风的看法,无疑是较中肯的,他说:“当然我们倾心赞赏大义凛然、抗战不屈的那些作家如李健吾、夏丏尊等,但是对于那些缺乏反抗勇气的人,笔者不忍概以汉奸指论。杀身成仁、舍生取义,这毕竟是少数仁人豪杰的事情,不能用来衡量普通人。”【 司马长风《 中国新文学史 》,香港昭明出版社,1975年 】

《 文化汉奸罪恶史 》除了上述的指责外,更严重的是指责张爱玲出席了一九四四年十一月十二日在南京举行的第三届“大东亚文学者大会”。如果说某些风言风语张爱玲还能保持沉默的话,对于指责她参加第三届“大东亚文学者大会”,借以证实她的“文化汉奸”的身份时,她就不得不开口,加以辩驳了。一九四六年底她借《 传奇增订本 》的发行,写了《 有几句话同读者说 》为自己作了辩白,她说:“我自己从来没想到要辩白,但最近一年来常常被人议论到,似乎被列为文化汉奸之一,自己也弄得莫名其妙。我写的文章从来没有涉及政治,也没有拿过任何津贴。想想看我唯一的嫌疑要么就是所谓‘大东亚文学者大会’第三届曾经叫我参加,报上刊登的名单有我;虽然我写了辞函去,【 那封信我还记得,因为很短,仅只是:‘承聘为第三届大东亚文学者大会代表,谨辞。张爱玲谨上。’ 】报上仍旧没有把名字去掉。至于还有许多无稽的谩骂,甚而涉及我的私生活,可以辩驳之点本来非常多。而且即使有这种事实,也还牵涉不到我是否有汉奸嫌疑的问题;何况私人的事本来用不着向大众剖白,除了对自己的家长之外,仿佛我没有解释的义务。所以一直缄默着。”

我们知道从一九四二年到一九四四年间,日本军国主义的文化机构“日本文学报国会”策划召开了三次所谓“大东亚文学者大会”,其用意是想对中国沦陷区文学实施干预和渗透,企图将中国文学拖入“大东亚战争”里。其中第三次“大东亚文学者大会”在一九四四年十一月十二日于南京召开。据学者王向远的资料【  王向远《 “大东亚文学者大会”与日本对中国沦陷区文坛的干预渗透 》,《 新文学史料 》2000年第3期 】,日本派出的代表有:长与善郎、土屋久泰、高田真治、丰岛与志雄、北条秀司、火野苇平、芳贺檀、户川贞雄、阿部知二、高见顺、奥野信太郎、百田宗治、土屋文明等十四名。中方参加人数则高达四十六名,其中“满洲国”代表有古丁、爵青、田鲁、疑迟、石军、小松,还有加入了“满洲国”的日本人山田清三郎、竹内政一,共八名;华北代表有钱稻孙、柳龙光、赵荫棠、杨丙辰、山丁、王介人、辛嘉、梅娘、雷妍、萧艾、林榕、侯少君等,共二十一名,周作人因高血压而不能出席。华中代表有陶晶孙、柳雨生、张若谷等二十五名,其中有不少并非“文学者”,而是汪伪政权中的官僚政客。列席会议的还有当时在南京的日本美术史家土方定一、诗人池田克己、作家武田泰纯和佐藤俊子,以及在中国开设书店的内山完造等人。张爱玲实未参加,因此她不甘心被抹黑,特发表此声明,为自己辩护。其实在当时许多日伪的高官如宇垣一成大将及汪伪的熊剑东,都想借胡兰成的引荐而得识名噪一时的张爱玲,但都被她一一拒绝了。因此张爱玲无心和汉奸周旋,是显而易见的。

因为有这些惨痛的教训,张爱玲对于“汉奸”的指责是极为敏感的。她实在不愿再重蹈覆辙,因为她的文章而连带有人对她的人身的指控,或许这也是她这篇《 色?戒 》写了二十多年的原因,她或许不愿她的敏感题材在敏感时刻再成为敏感的话题,于是她一改再改,一拖再拖,让时间冲淡敏感的氛围,终于在二十多年后才发表。但没想到还是引来了话题,于是她为文加以辩白,文章的开头,她说:“这故事的来历说来话长,有些材料不在手边,以后再谈。”似乎刻意避开故事来源的问题。而到了一九八八年她在《 续集 》的《 自序 》里,她对于当年与张系国的论战,更说:“……《 羊毛出在羊身上 》是在不得已的情形下被逼写出来的。不少读者硬是分不清作者和他作品人物的关系,往往混为一谈。曹雪芹的《 红楼梦 》如果不是自传,就是他传,或是合传,偏偏没有人拿它当小说读。最近又有人说,《 色?戒 》的女主角确有其人,证明我必有所据,而他说的这篇报道是近年才以回忆录形式出现的。当年敌伪特务斗争的内幕,哪里轮得到我们这种平常百姓知道底细?记得王尔德说过,‘艺术并不模仿人生,只有人生模仿艺术。’我很高兴我在一九五三年开始构思的短篇小说终于在人生上有了着落。”

在后来张爱玲这段文字里,她一直要避开《 色?戒 》故事情节是否“有本”的问题,她甚至以《 红楼梦 》为例,要人们将它当小说读。更以“当年敌伪特务斗争的内幕,哪里轮得到我们这种平常百姓知道底细?”来辩驳,并说她这小说是在一九五三年开始构思的,而当年的事件报道近年才以回忆录形式出现。这“以回忆录形式出现”的报道,当指金雄白【 朱子家 】的《 汪政权的开场与收场 》一书。金雄白,字烯民,江苏青浦【 今上海 】人,一八九四年生。他原是跑政治新闻的名记者,早在一九二九年就是《 京报 》的采访主任。抗战爆发,上海沦陷,他留在孤岛租界执律师业。一九三九年八月在周佛海劝说下加入汪伪政权,一九四○年因帮周佛海办《 平报 》而成上海沦陷区炙手可热,显赫一时的媒体巨头。历任南京政府国民党候补中央执行委员,中央政治委员会法制专门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南京《 中报 》社副社长,南京兴业银行董事长兼总经理等职。抗战胜利后被国民政府司法当局以汉奸罪名起诉,判有期徒刑两年六个月。一九五○年移居香港,穷困潦倒,以卖文为生。一九五七年以朱子家笔名,为香港《 春秋 》杂志撰写《 汪政权的开场与收场 》,以连载方式刊出,一九五九年结集出书【 罗久蓉《 历史叙事与文学再现:从一个女间谍之死看近代中国的性别与国族论述 》,《 近代中国妇女史研究 》第11期,2003年12月】。张爱玲在此强调她是在一九五三年构思此小说的,在时间点远在金雄白撰写《 汪政权的开场与收场 》之前,因此金书非其所本。但在张爱玲改写的二十多年间,是否看过该书,我们不得而知,尤其是在六十年代张爱玲曾一度到香港写电影剧本。

说到金雄白倒有一事,一九四五年七月二十一日,“新中国报社”曾在上海咸阳路二号开了“纳凉会”的座谈会。当时参加者除了李香兰、张爱玲之外,还有日人松元大尉、中华电影副社长川喜多长政和炎樱、金雄白、陈彬龢等人。金雄白在会中曾问了张爱玲对小报的意见,张爱玲说她从小就是小报的读者,也在小报上写过文章,但不知为什么登了出来看看很不顺眼,所以还是想保持忠实读者就好。可见,金、张两人当年虽有交往,但并不投机。后来张爱玲对金雄白选择遗忘,而金雄白对张爱玲也语多讥讽。 但张爱玲这故事到底有没有“所本”呢?张爱玲一来说是“这故事的来历说来话长,有些材料不在手边,以后再谈”。这岂不是说此故事有出处吗?后来又说包括《 色?戒 》在内的三篇小说的素材,“都曾经使我震动,因而甘心一遍遍改写这么多年,甚至于想起来只想到最初获得材料的惊喜”。这不更证明《 色?戒 》等是有“所本”的吗?

加之张爱玲在一九七一年接受水晶先生的访问时,曾称“《 传奇 》里的人物和故事,差不多都‘各有所本’的”,而张子静在张爱玲去世后所写的《 我的姊姊张爱玲 》书中,更明确地指出,《 金锁记 》的故事、人物脱胎于太外祖父李鸿章次子李经述的家中;而《 花凋 》则是写张爱玲舅舅黄定柱的三女儿,也就是她三表姊黄家漪的故事。学者冯祖贻则指出,《 创世纪 》是以张爱玲的六姑奶奶,也就是祖母李菊耦的妹妹【 任家 】的故事为底本的,另外《 茉莉香片 》则活脱脱是上海张爱玲的家,主人公聂传庆就是张子静【 当然也有张爱玲的投影 】。张爱玲似乎并不忌讳道出小说的来历。

学者余斌认为:“张爱玲不是天马行空型的作家,其写作常需有所依凭,她的个人经验其实很有限,唯如此,她总是最大限度地充分加以利用,这里的经验有些是亲历,有些得自亲朋,有些得自书面材料,要在具有某种直接性,与己可产生某种关联……《 色?戒 》故事与她的关系看似远得多,但故事发生于她最活跃的那一时空,背景、气氛她自能有一种奇异的感知,间接里也就存着某种直接。对她这种孜孜于传达‘事实的金石声’的作家,这样的故事如没有原型,才是怪事。在此原型之重要,在于她可借此生动地延伸想象,曲尽其妙地达到生活的逼真性。”【 余斌《 〈 色?戒 〉考 》,《 万象 》杂志,2005年9月】

《 色?戒 》的“本事”,被指向一九三九年底郑苹如刺杀丁默村事件,当年在上海沦陷区是“遐迩喧腾”的大事,但那时张爱玲正在香港大学念书,有可能根本未曾听闻。那她的材料,得之何处呢?香港学者兼影评家陈辉扬在其《 梦影录 》一书中,就提出:“我一直认为《 色?戒 》的材料来自胡兰成,因为易先生和王佳芝的故事,是根据郑苹如谋刺丁默村一案而写成的。其中种种细节,只有深知汪精卫政府内情的人才能为张爱玲细说始末。”正如张爱玲所说的“平常百姓”是无法得知“敌伪特务斗争内幕”的,但因后来她与胡兰成的关系不是夫妻而胜似夫妻,两人相处的日子里,以胡兰成的话说常是“连朝语不息”,当然这其中,绝不可能只是谈文论艺,像郑苹如“刺丁案”,这种爆炸性且具有香艳性话题,胡兰成自会向张爱玲说起,加之他曾是“魔窟七十六号”的座上宾,与李士群多有交往,更是位“内幕”的知情者,以胡兰成名士的个性,断无不卖弄此话题者。 而张爱玲之拒绝承认这材料得之于胡兰成者,乃由于后来胡兰成对她感情的背叛,深深伤害到张爱玲,从此“胡兰成”三个字,似乎在张爱玲的记忆中清除。所谓“最是伤心终无言”,胡兰成对张爱玲的伤害,正如曼桢在《 半生缘 》中的感受——“不管别人对她怎么坏,就连她自己的姊姊,自己的母亲,都还没有世钧这样的使她伤心”。在当时张爱玲的心境恐怕是“不管别人对她怎么坏,就连她自己的父亲,自己的母亲,都还没有胡兰成这样的使她伤心”。因此即使最亲近的友朋如宋淇者,都避谈胡兰成的事,在张爱玲面前,胡兰成是谈话的禁区。也因此张爱玲没提及材料得之于胡兰成,实不愿再触及情伤。另外若因提及胡兰成将会再度招致“汉奸”污名的攻讦,更是她深深引以为戒的。

而对于张爱玲强调的要将它“当小说读”,学者余斌有一番解读,他说:“《 传奇 》中人物均为普通人,张身边的人知道底细,固然对辨出‘真身’怀有浓厚兴趣,一般读者难于索隐其间的对应关系,即便能够对号入座,这索隐趣味也只是读小说的余兴,小说固还是小说。《 色?戒 》则不同,事关重大事件,对应关系太过明显,读者更容易买椟还珠,还原的兴趣超过其他,而一经还原,又以为作者底牌,尽在于此,终是将小说作了野史对待……《 色?戒 》与‘本事’之间的关系显然复杂得多,说面目全非也许夸张,至少就人物论,是面虽未革而已然洗心。抱负如此,用力如此,张爱玲当然希望读者专注小说本身,拒绝读者将《 色?戒 》‘还原’为野史、黑幕【 真正用心的作家谁不希望读者以自己所期待的方式对待自家作品 】,倘若由还原的冲动引出政治化的索引或对她个人隐情的究诘【 比如由易先生联想到胡兰成 】,则她更不能容忍。拒绝还原的办法有多种,彻底斩断小说与本事间的联系也许最干脆,是故张爱玲推得一干二净。”【 余斌《 〈色?戒〉考 》,《 万象 》杂志,2005年9月 】

由于题材的特殊,由于自身身份的敏感,由于曾被攻讦打压的过往,由于要重新解构原本是特工暗杀事件为男女情欲的“张爱玲式的戏码”,张爱玲大费周章地“改写”这个故事,一遍又一遍,“一点都不觉这其间三十年的时间过去了。”


網易娛樂    李安首談情欲戲侮辱烈士:《色戒》遠離真人真事    2007.09.23

李安憑《色戒》二度摘金獅,媒體由熱烈讨論影片中無底線的情欲戲,進而關注王佳芝的原型——國民黨調查局女特務鄭蘋如。最近鄭蘋如家屬在美國發表聲明,對《色戒》侮辱了烈士人格表示不滿。昨晚(9月22日)李安在出席《色戒》亞洲首映禮時首次開腔回應此事,表示張愛玲在寫小說時就加入了自己的東西,到自己拍片時又進行了二次創作,離真人真事差很遠,完全沒有考究的必要。

談烈士:《色戒》離真人真事很遠

自張愛玲小說中王佳芝的原型,當年國民黨調查局特務鄭蘋如的姐姐指責《色戒》侮辱了烈士的人格,并呼籲大家不要把湯唯扮演的王佳芝與鄭蘋如劃等号後,這次是李安首次做出回應。

他說:“這個問題很不好回答。我隻能說這是藝術創作,而且是經過兩次的藝術創作。我想張愛玲選擇這麽個故事爲背景,是因爲這件事是當年上海灘很轟動的事件,裏面也有她自己的投影,有很多複雜的東西。但是觀衆讀者很喜歡把這些事情湊到一起,而且因爲這個事情新聞價值很高,媒體都在報道。

我們從張愛玲的小說出發,再去做電影創作,與真人真事差别非常遠。在拍片的時候,鄭蘋如的資料我都不給演員看的。我們也沒有去研究那一段曆史,我們完全沒有要參考這個真人真事的意思。我不知道這個片子在美國上映會是什麽情況,希望演員們的表演能得到認可。

談内地版剪輯:剪掉的7分鍾,不影響故事,但分量輕了

即将于10月26日在内地上映的《色戒》,與足本少了7分鍾。這7分鍾,主要是湯唯與梁朝偉情欲戲中的露點場面以及王力宏的暴力場面,最大限度保留了三段激情戲。爲适應内地市場,李安親自操刀割愛。

媒體:這次色戒内地版本保留了部分的情欲戲,是不是說明内地對情欲戲的限制放寬了?

李安:對。他們(廣電總局)對《色戒》非常支持,他們跟我解釋說内地确實不方便這麽快實行分級制。我從小在台灣長大,到80年代我離開之前,都沒有分級制,相當了解分級制的問題。所以我自己來剪片,觀衆在看的時候不會有劇情太跳躍的感覺,故事也沒有受影響。但是它的分量,它的重量感會有差别。我是相當能夠了解分級制的問題。

我是很不情願媒體這樣(關注情欲戲),但是沒有辦法這個避免,希望大家看完以後能有不同的想法。其實這些大膽演出都不是事先商量好的,是在拍片過程中逐漸感覺到有這個需要,才加進去的,大家看完後就會發現,都是很必要的。


搜狐文化频道     李安谈烈士家属投诉:艺术历史不能并论    2007.09.24

《色,戒》在威尼斯获奖后,媒体披露片中女主角王佳芝的原型实是抗战期间国民党中统情报员郑苹如,近日,郑苹如的家属在美国召开记者会,指影片歪曲历史事实,希望观众切勿把片中沉溺情欲无法自拔的女主角与历史上的抗日烈士郑苹如划等号。对此,李安前晚在《色,戒》首映礼上首次回应道,艺术创作与历史不能相提并论,并且谈及情欲戏、7分钟剪辑等焦点问题。

焦点1:历史问题

  回应:“早就远离原来的历史事件”

  对于“王佳芝”的家属提出指控一事,李安就回应说:“其实这件事情我很难回答,我觉得是媒体的一些炒作。在我的角度看来,我是根据张爱玲的小说去改编这个故事的,而张爱玲当时写这个小说的时候,已经对这件事情作了艺术处理,而我则是第二次的艺术处理。这样下来的结果肯定会与原来的历史事件相差很远,而且我们改编这个故事的时候只是参考张爱玲的小说,没有考虑任何的历史背景,所以还是那句话:艺术创作与历史不能相提并论。”

  焦点2:激情戏分

  回应:“要做到有色也有戒是很难的”

  对于媒体过多将对影片的关注度集中在激情戏部分,李安就很无奈地说:“我是不希望这样的,不过也没办法,希望看过影片的人会有不同的想法。”李安强调,激情戏部分不是故意安排进去的,“看过影片就知道,那部分的剧情都是循序渐进的,到了那个时候自然就会发生那事,所以这样的剧情完全是有必要的。”不过李安也感叹,这次电影中激情戏的部分是最难拍的,“因为要做到有色也有戒是很难的。”而对于有评论指汤唯的身材不够好影响了整部电影的美感,李安就为汤唯辩护说:“外形与身材对于我来说是不重要的,我更看重的是演员的气质,我觉得汤唯的气质与故事原型的有很大的相似。”

  焦点3:删剪问题

  回应:“剪辑版与原版差别不太大”

  通过审查的《色,戒》内地版只需删剪7分钟,是否意味着内地的电检尺度已经变得比较积极起来?李安就说:“我都觉得内地对我这部片子是挺支持的,尺度也有所放松,我也明白内地现阶段暂时还不能实行电影分级制,所以这样做是有必要的,而且这次的删剪工作是由我来操刀,我想剪辑之后的版本与原来的版本影响不会很大,当然也会有一些不同。”

  汤唯拒答恋上

  梁朝伟

  最近有报道指,汤唯在戏中太过投入爱上了梁朝伟而与男友分手,对此汤唯就回应说,与男友分手是在拍戏之前了,不过对于是否恋上梁朝伟她就不置可否,只是说梁朝伟在拍戏过程中很照顾她。当晚,她多次说到手中所戴的片中梁朝伟送的戒指是无价之宝,让外界引发联想:莫非有更深的含义?

  汤唯表示,自从进剧组之后,已经很少与外界联系,不仅是男友,连父母也很少联系,不过大家都很支持她拍摄这部影片。至于对梁朝伟的感觉,她就说:“他是一个很关心别人的人,虽然我是新人,但他都会很照顾我,而且在拍戏的过程中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对于与梁朝伟拍激情戏时会否感到尴尬,她就说:“开始的时候有一点,但后来自己也代入了那个角色,所以就不会觉得尴尬了。”那拍完之后呢?汤唯调皮地说,“拍完之后就不去想这事了。”

  两代“安女郎”相逢《色,戒》首映

  章子怡

  “踩场” 汤唯尴尬

  在威尼斯电影节上夺得金狮奖殊荣的《色,戒》,前晚在香港举行慈善首映。导演李安携主演王力宏、汤唯出席,曾与李安在《卧虎藏龙》中合作的周润发与章子怡,也突然现身支持,带给李安不少惊喜。而章子怡与汤唯两代“安女郎”首次在公开场合碰头,虽然汤唯是主角,但人气始终不如已是国际巨星的章子怡;虽然称赞章子怡是很优秀的演员,但至于是否将对方作为目标,汤唯就避而不答。

  章子怡

  拥抱送惊喜

  前晚,《色,戒》的亚洲首场首映礼吸引了过百名传媒采访,周润发夫妇、张叔平、杜琪峰等娱乐圈名人纷纷捧场。作为女主角汤唯身穿 Salvatore Ferragamo赞助的绿色大露背晚装,戴上总值300万的卡地亚钻饰以及梁朝伟在片中送给她的6卡卡地亚钻戒艳丽登场。本来汤唯是当晚现场的唯一女主角,殊料正当一众嘉宾准备入场看片时,曾被指错失片中“王佳芝”一角的章子怡突然到场,姗姗来迟的她主动送给李安一个温暖的拥抱。原本许多正在与汤唯做采访的媒体都一哄而散,围去章子怡那边,令汤唯显得非常尴尬。随后在李安的介绍下,汤唯与章子怡才在尴尬气氛下握手,并且大合照。临入场时,章子怡表示,“我是专门到香港捧导演的场。”而汤唯被追问有否与章子怡交流时,笑说聊了几句;至于对章子怡的印象,汤唯说:“她很不容易,可以闯出这么好的成绩,而且也是一个好演员。”那会否以章子怡为偶像呢?对此她就很婉转地说:“中国有很多优秀的演员,都是我的学习目标。”

  难得章子怡专门捧场,莫非接下来会与李安有合作?对此李安笑言:“以后肯定会再有合作机会的,因为她是一个很优秀的演员。”对于章子怡的“突如其来”,李安表示全不知情:“真的不知道,不过之前电影公司也说了会给我惊喜的。”

  周润发愿意裸露演出

  当晚周润发也偕同发嫂专诚捧场,发哥透露期待与李安再次合作。问他会否接受梁朝伟在《色,戒》片中这类全裸角色时,他笑着说:“这个要问太太!”身旁的发嫂马上表示“没问题”,周润发又补充说作为演员应有多种尝试。 (来源:信息时报)


《色戒》的兩個版本:評張愛玲小說兼談李安的電影    孫筑瑾

*本文原載於《思想》第15期《文化研究:遊與疑》。

《色戒》這篇故事其實有三個版本。第一個當然是最原始的史料,即國民黨中統局以鄭蘋如為餌策劃謀殺汪精衛特工總頭目丁默邨美人計失敗的真人真事。第二則是張愛玲脫胎於此史實全面改寫的短篇小説。第三才是李安依照張著《色戒》拍攝的電影。

張愛玲是有心且大膽地顛覆史料,把正氣凛然從容就義的鄭蘋如換成了在最後關頭動心而自取滅亡的王佳芝。鄭王之間豈可以道里計?張之所以要如此改寫歷史自有其用意,容後交代。從文藝的角度來看,張之《色戒》是純創作,而李安的電影即使費盡心思將張之虛筆坐實,旁白正寫,刻意敷衍張著之所未寫,卻絕非改絃易「張」或借張著而另闢疆場的創作。創新本身並不意味品質的優劣; 因襲他作亦大可青出於藍。取決作品優劣的關鍵不在素材的來源,而是素材的選用與安排。細審張愛玲的小說與李安的電影,不難看出他們在素材的取捨調度上都有問題。而李安的問題尤甚於張;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完全沒有看到張在材料處理上有先天不足的缺陷。因此他後天再悉心調養也只落得了虛不受補的後果。儘管其聲色俱作,得獎連連,只合莎翁所謂「一切喧譁咆哮(榮耀),到頭來總歸是虚空一場。」[1]

先談張愛玲的問題。張不僅坦承鄭丁的故實為《色戒》的素材,更在近30年一再改寫後仍不能忘懷初獲此素材的驚喜與震動[2]。鄭丁事件中鄭女如此青春美麗而又如此剛烈果敢爲國捐軀,焉不令人震撼扼腕?但令張愛玲動心的卻絕不在此。否則就不會全盤顛覆史料而重新塑造一個與鄭全然不同的王佳芝了。那麽這鄭丁事件對張的吸引力到底在哪裡?使張為之編故事近一世而不悔,甚至抛下一句「愛就是不問值不值得」的執著又在哪裡?這個謎可從張對史料的取捨看出端倪。比照鄭丁史料和張愛玲的小説,不難發現,張所取者只有兩處:1. 清純少女與汪偽政權漢奸之間的故事;2. 清純少女慘遭漢奸犧牲的悲劇下場。直言之,鄭丁史料只為張愛玲提供了這樣的一個大框架而已,而張只是在這個框架下說她自己要說的故事,全然不理會任何史實。這樣的取捨究竟意味著什麽?她爲何要這樣全面改寫史實卻又這樣緊守其架子不放?這矛盾糾纏是否就是《色戒》的敗筆所在?這糾纏的矛盾是否更可帶我們進入張的内心世界,一探其對鄭丁故事框架的迷思又所爲何來?

要追究這些問題,且看張是如何顛覆史料的内容來說她的故事。現就其中至關重要之兩處説明之。兩處皆關乎命名:一為男女主角的姓名;另一是小説的題目。張愛玲比其他寫小説的更是重視人物故事的名字,深諳名實之間的關係。名乃實之相,而實必借名方能彰其意。命名之事非同小可,關係整個故事人物性格角色的定位和内容梗概重心的揭示。先看《色戒》男女主角的姓名。男角易某只得其姓而不知其名,焦點就落在那個「易」字上。「易」如《易經》之易有多重含義。「易」爲變易,暗指整個故事是史料的更變而非其重現;「易」當然昭示男角易主而事的變節行徑;「易」更可能意味男角改變了女角整個生命的情況。男角有姓無名亦標示張在男女兩角中對女角的偏重,視之為整篇故事的中心人物。而女主角王佳芝,好一朵王者之香空谷幽蘭。如此絕妙佳人遭變才是張愛玲要說的故事。

至若這故事的命名,張更是極盡巧思,務使名實相符而語義又表裡雙關。首先《色戒》二字點明了小説的定位,並非從大處著眼描寫抗日愛國青年謀殺漢奸的奮勇事跡,而是把焦距縮小,鎖定在男女情欲的掙扎上。乍看這似乎是專指男角易某為色所誘而有殺身之虞的主題。但從整個故事的發展看來,易是情場老手,色對他的戒惕微乎其微;清純而未經人事的王佳芝才是在色與戒之間戒慎戒恐徘徊至不能把持的悲劇主角。爲了要說這樣的一個故事,張愛玲作了如下細緻的布局。她先把鄭丁事件中鄭誘丁為其買皮草的一節挪用了過來而大事刪改[3],把皮草店改成珠寶店,再把珠寶店的誘物定在有「色」的鑽「戒」上,並以之貫穿全篇故事首尾成爲整個情節發展的樞紐。君不見這故事是以眾太太們在牌桌上談有價無市的有色鑽戒為始,最後在千鈞一髮之際又以有色鑽戒打動王佳芝,使其在生死關頭動了不忍之心放走了易某,終遭殺奸未成反被其誅之禍?

用有色的鑽戒穿針引線,使情節前後呼應内容表裡雙關,固見張之匠心獨運,但綜觀全篇故事的發展,尤其是人物内心的刻畫,這獨具的匠心,卻不免成了雕蟲小技。關鍵是這主角王佳芝爲何寫得這樣撲朔迷離,蒼白貧弱?她既愛國而又不愛國,否則怎麽會在最後關頭,罔顧所有,當然更顧不了她的同夥,輕易的放走了蓄意要謀殺的易奸?她真的愛易嗎?愛他的什麽呢?精神上的?物質肉體上的?作者都未仔細交代。所謂交代並不是要把王佳芝寫得黑白分明,立場清楚,非此即彼。人心惟危,掌握人物内心世界本是小説家最大的挑戰。但重要的是要使讀者看到主要人物在關鍵時刻面臨兩難抉擇當兒内心的徬徨、掙扎和事後的痛楚。王佳芝最後放走了易某,充其量是即興式的輕浮狂妄。因爲之前並不見其對易之感情日益深厚而引起必要的矛盾,有的只是一鱗半爪對情欲的渴望;而在抉擇的刹那,亦不見其内心有任何的掙扎,之後更不見其有些許的痛楚;有的只是一片倉皇與迷糊。我無意苛責王佳芝臨陣逃脫,但我絕對要求塑造王佳芝的張愛玲讓讀者看到人性在緊要抉擇關頭的顫動和力道。少了這一層次交代的故事是沒有質感和深度的,這和抉擇本身的取向無關。

像王佳芝這樣臨陣把持不住的年輕女子其實經常出現在我們生活的周遭,本不足奇。涉世未深的少女在不明就裡的情況下委身於人,終至情竇初開不能自拔慘遭悲劇下場的,更是無日無之。張愛玲筆下的王佳芝本屬這樣的一個人物。以張細緻的筆觸,飛揚的文采,絕對可以把王在情欲上的迷離懵眜寫得傳神入微;而讀者也絕對不會責怪張那樣的描述,因爲這原是少女情懷的一種啊!張最大的敗筆就是把王這樣一個少女放在抗日刺奸鄭丁事件的框架裡,除非她要寫的是中統局的無能昏憒竟用這樣的女子做間諜,或者是要揭示人性在敵我、公私、理智和情感交戰時所表現的張力。顯然,兩者都不是張的選擇。擅長人物布局的張愛玲,爲何選了這樣一個下下策的搭配,把王佳芝這樣一個女子放在鄭丁事件的歷史框架裡,而且一寫就寫了近30年?所謂「愛就是不問值不值得」,説穿了,是自己對這篇故事不滿的一種遁詞。冰雪聰明的張愛玲哪會沒有自知之明,不知自己的敗筆所在?令人費解的是,爲何她要這樣見獵心喜緊抓著這鄭丁事件的空架子不放,而做繭自纏;另一方面,卻又要全盤顛覆史實,寫她那王佳芝的故事?

張愛玲如此矛盾的心態,不計時日成敗地寫王佳芝和漢奸悲慘情事的偏執,不禁使人往她内心深處探索。她和漢奸胡蘭成,如天如地短命的愛情及其遭胡變心抛棄的下場,是眾所周知的。比照她自身這段傷心羞辱的往事和《色戒》女角王佳芝與易某的遭遇以及其所套用的鄭丁歷史事件,我們發現三者之間有個最大的共同點:都是清純少女遭漢奸犧牲的慘事。順著這思路,我們更發現張爲何在史料的取捨上有這樣大的矛盾和糾纏。爲了要吐露自己和胡奸的情事,她不得不借用鄭丁故事中的丁奸;但同時爲了要寫自己和胡某之間的這段交往,她又非得全盤把烈女鄭蘋如,改寫成情欲初開不能把持的王佳芝。張的矛盾是雙重的。除了這層在史料取捨上有借「史」「換」魂的矛盾困難外;在如何換魂方面也有欲語還休的矛盾。畢竟寫自己這樣一段遭漢奸遺棄犧牲的慘事,是羞於啓齒的,因而只能用偏筆、藏筆、曲筆吞吞吐吐,是既要和盤托出一吐為快,但又要顧及顔面,只得畏首畏尾,終至寫出《色戒》這樣一篇語焉不詳的故事來。其中一個鮮明的例子,就是那句借別人之口說王佳芝對情欲頗感興趣的曲筆:「到女人心裡的路通過陰道」。曲筆的效果有時是欲蓋彌「張」的,也許張要透過這樣的筆法,輾轉吐露她對胡的感覺也未可知。因爲做了歹事糗事或不願人知的事,往往會有想盡法子要把自己的隱秘抖出來的衝動。端看這句不倫不類的話語突兀的擺在故事裡,就不由得引人作如此的推測。

以文逆志本是最困難的,稍不留意就變成無聊機械的對號入座。上述的推理式的解讀就是要避免落入這樣的窠臼。《詩》無達詁,《易》無達占,《春秋》無達辭,更遑論虛虛實實的小説?關鍵是要有通情達理的説服力。把《色戒》解讀為張愛玲影射自身和胡某難於啓齒又不得不吐的一段孽緣,非但能立足於情理,更能有助我們了解張在史料取用和顛覆上的緣由,及其導致故事結構與内容之間矛盾糾纏敗筆的究竟。若此,我們也可更了解《色戒》要寫的只是一位自詡為高潔若幽蘭的少女和一個變心漢奸郎之間的故事;易(姓)之為用更關乎其小(變心)而非其大(變節)!一如張愛玲其他的小説,《色戒》所關注的是人物自身的七情六欲,而非人物生活所在時空宏觀的大背景。之所以硬要把抗日和汪僞政府等塞在故事裡,已如上述,只不過是要暗指女角所遇之不淑為一漢奸而已。無獨有偶,作這樣解讀的讀者,包括李安在内,不在少數。所謂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色戒》是篇介乎中下乘的小説。僅就故事的編寫而論,作者不善掌握大時代與小人物之間有機的結合和其中應有的互動與張力,以至虛綁著一個抗日背景的大架子,出脫不清,語焉不詳。若以自傳式的角度閲讀《色戒》,我們只見女角當時惘然的一面——無怪乎這篇故事收在她題名《惘然記》的集子裡,而不見日後追憶,痛定思痛後應該提升到的思維領悟境界,更何況那是近一世的時日啊!春秋責備賢者。對張愛玲這樣優秀的作者,讀者的標準和要求應該是嚴格的,而且切「戒」帶著有「色」眼鏡,一味喝采,那只是隔靴搔癢,讚又何益!

而李安拍《色戒》,卻就是帶了這樣一副有色的眼鏡。他曾一再強調張的《色戒》 是完美無缺的。他的責任就是用電影的語言盡其所能展現小説裡的故事。他同時也認爲對王佳芝的詮釋應該定位在張愛玲身上,所以不厭其煩的叮嚀湯唯在電影裡要把自己想像成張愛玲,同時還要電影裡演其他角色的,也要熟讀張的許多小說,俾營造一逼真的張愛玲世界。問題是小說《色戒》究竟要說什麽樣的一個故事?愛國天真的王佳芝謀刺易某的故事?還是要藉這個虛架子吐露張胡之間的孽緣?李安和張愛玲一樣的含糊。張的含糊已如上述有其不得已的苦衷,但是李安完全沒有這層顧忌。他可不必像張一樣硬背著這虛幌子說一個言不由衷的刺奸故事。既然李安已經意識到《色戒》要寫的是張胡之間的事,而且要湯唯假想自己是張愛玲,那他爲何不能抛棄張的虛架子,從男女私情的這個角度切入,重新定位《色戒》的主題?

我無意要求李安非得這樣拍《色戒》;我只是要指出李安的盲點。他既沒有看出張情非得已的苦衷,更不知因此之故,《色戒》在内容和結構之間生硬浮泛的關係乃是張最大的敗筆。他只知亦步亦趨用電影立體具像之聲光化影敷演原著平面抽象之敍述。因此,張小説裡上述的缺點和敗筆,電影裡幾乎都繼承了。而原著含蓄隱晦的,電影裡繪影繪聲繪色刻意的鋪陳展現,並沒使故事因此而增色加分。畢竟,原本虛弱的底子,若不能從正本清源做起,是越補越糟的。今舉兩個關乎整部電影内容的例子説明:一為李之「歷史觀」;另一爲男女二角之關係。

的確,李安在重現三四十年代上海香港的風貌上,舉凡街景,店招,家具,服飾,乃至當時流行麻將的類別和牌桌上的餐點等等,都巨細彌遺,竭盡所能,求其真切。甚至爲了尋覓港城尖沙咀等地舊時景象還不惜到新馬地區四處探訪。其敬業細緻若此,令人感動。他也將張愛玲三言兩語提及的留港青年演抗日愛國劇的一節鄭重敷演成舞台戲,讓觀衆聽到看到台上台下一片激情,振臂高呼「中國不能亡!」他還加添了這些青年斬殺漢奸混混以洩仇日情緒的一場浴血場景。他更特意用陰暗的燈光,狼犬陰森的眼神,易某陰霾緊繃的嘴臉快步出入日偽辦事處,來營造汪偽政權之陰毒奸險。的確,李安在鋪陳張愛玲小説裡對抗日時期上海淪陷區未言或言之未到的大時代背景著墨較多。但是假如李安以爲,這些支離零星的鏡頭畫面就可以重現抗日時期汪偽政權賣國求榮、心黑手辣漢奸的行徑勾當,和愛國青年奮不顧身如鄭蘋如者高昂的仇日情操,那未免把重如萬鈞的歷史,尤其是抗日時期的歷史,看得太輕了;以爲輕輕的四兩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挑起苦難大時代沉疴的重擔,是輕浮而輕率的。端看李安在電影結尾處,特意在易某批准槍斃王佳芝等人用「默成」二字簽署,是有其歷史企圖的。據李安自己的解釋是這兩個字取自丁黙邨之「黙」與胡蘭成之「成」意指易某是兩者的合型,既是張的愛人,又是鄭丁歷史事件裡的漢奸丁黙邨[4]。姑且不論這戲尾唐突地暗示易某之原型,究竟有何意義與效果,但這最後的表白,一如戲裡其他所謂歷史場景的重現與塑造,彰顯了李安這份對歷史的企圖心,只從小處浮面落目,失之輕妄,不足為取。李安本人和台灣的文化評論家龍應台等都認爲這部電影的終極宗旨是在「搶救歷史」[5]!哀哉!李安以輕筆鋪陳的歷史和張愛玲以虛筆扛著的歷史架子,雖有五十與百步之別,但其與故事内容沒起有機交集,則一也!唯徒亂人意耳!

所謂亂人意者,首先是將虛浮瑣碎的影像權充歷史,誤導觀衆,尤其是未經抗戰艱辛的觀衆。其次,李安節外生枝為易某所加添的「黙成」名字,亦同樣誤導觀衆,不知其要搬上影幕的究竟是張愛玲筆下晃著胡蘭成影子的易某還是歷史上的丁某。畢竟李安是張愛玲的信徒,他和張一樣把重頭戲放在男女主角的關係上,而且是定位在張蓄意要寫的張胡關係上。因此歷史上的丁某,只得在戲尾暗示 而不能正式亮相。但這戲尾多此一舉的敗筆卻暗示了李安貪心的徬徨:他既要拍刺奸的史實,又要拍張胡的情欲故事。這徬徨的貪心在李安處理男女要角關係上亦顯露無遺。電影《色戒》最令人爭議的莫過於那幾場床戲。我個人的看法是李安拿了張愛玲在小説裡幾句曖眛的話語當令箭,大做文章,並想藉此把刺奸和情欲兩個主體串聯起來。這本來也未始不可,而且可以善加發揮,將情場和戰場緊密糾纏在一起,把私欲和公義的張力拉到最高點。可惜李安功力不到,無法抓到其中最要害最富戲劇張力的交集點。其在男女雲雨情戲時所刻意安排的道具與特寫,諸如牆上懸著的長槍和房外虎視眈眈的狼犬,固然暗示色情裡的火藥味,但這些零星的鏡頭,又是從小處浮面著眼的雕蟲小技,絕不能如李安自己所認爲的,可以把情欲和戰爭交相結合[6]。而全片最顯著的交集處,也是李安苦心經營的一場印證床戲效應的對話,卻是一個顧此失彼的大漏洞。王佳芝向國民黨老謀深算的地下工作頭目老吳吐露苦水的一番話觀衆應言猶在耳吧!她毫不諱言的告訴老吳她已心力交瘁到無以復加的地步了,因爲易某已經從她的身子裡進入了她的心裡面去了。這是王佳芝的告白,更是李安向觀衆説明這幾場床戲絕不能以色情戲目之,因其威力非同小可,具直入美人計核心的作用。但是最讓人錯愕的是,這位被李安塑造成足智多謀的資深特務在聽了王佳芝這番告白後,連最基本應有的反應都沒有。他完全沒有覺察到王患的是間諜工作者的大忌。他不但沒有當場撤下王佳芝。竟然掩耳盜鈴,一味的只叫她不要再説了而繼續的讓她去色誘易某。老吳這樣反常的反應,是任何最糟的間諜片都不可能有的大漏洞。我們當然不能怪罪於老吳。這個不可原諒的大漏洞是導演的大敗筆,而且是個無可奈何的敗筆。之所以如此無可奈何,當然是因爲既已決定要拍張愛玲的小説,就不能撤下王佳芝換人。李安這樣的困境就是來自上述的貪心徬徨,但卻沒有可以超越困境的智慧和魄力,找到刺奸與情欲之間的槓桿支點。因此就只能陷在這樣一個顧此即失彼的兩難困境。美國小説家斯考特‧費茲傑羅德(1896-1940)曾說過,智者的標誌是能夠同時容納兩個完全相反的意見。真正的智者,我認爲還應該能够洞察兩者的關係。所謂雖南轅北轍形同胡越亦可視之如肝膽,端看個人有無識事體物於人之所未見之才情耳。莊子之天下為一指者,又是何等境界!

李安是細緻而唯美的,但稱不上是個智者的導演。這部電影,雖不是他最典型的作品,卻也揭示了他這一貫的傾向。張愛玲有超凡的犀利和文字上獨特的風格,但絕不是位偉大的作家。《色戒》不是她最具代表性的小说,但曝露了她在宏觀架構上常有的缺陷。兩位都同樣成了大名,李安更名揚世界。這是我們當今文化水平淺陋,局器狹隘的反映。那一天我們能擺脫浮名的障眼,不讓盛名蒙蔽我們的鑑賞,不作人云亦云的耳食之徒爲名人錦上添花,那一天我們的文化才能够腳踏實地的邁向深廣,遠離貧乏。

孫筑瑾,任職美國匹玆堡大學,教授中國古典文學、文化思想和中西比較詩學等多年。其著作包括密西根大學出版之 Pearl From the Dragon’s Mouth: Evocation of Scene and Feeling in Chinese Poetry (《中詩探驪》)和今年即將要在芝加哥大學出版的 The Poetics of Repetition in English and Chinese Poetry (《音重意疊話詩心:比較中英詩作異同》),以及多篇論文。

[1] 今將莎士比亞《馬克白》名句, “All that sound and fury, signifying nothing” 中之「咆哮(fury)」改為「榮耀(glory)」以便貼切说明李片之盛名實屬虚妄,了無意義。

[2] 見張愛玲《惘然記》自序「這三個小故事(〈色戒〉為其中首篇)都曾經使我震動,因而甘心一遍遍改寫這麼些年,甚至於想起來只想到最初獲得材料的驚喜,與改寫的歷程,一點都不覺得這三十年的時間過去了。愛就是不問值得不值得。」(台北:皇冠,1999),頁4。

[3] 關於鄭丁事件事發當日的情況,按今人王一心的描述是這樣的:「這天,丁默邨到滬西一個朋友家赴宴,臨時打電話給鄭蘋如,約她同去。鄭蘋如立即向中統作了匯報,商定由她以購買皮大衣為由,將丁默邨誘至戈登路與靜安寺路交叉口的西伯利亞皮貨店,讓預先埋伏的中統特務將其擊斃。」見王著《張愛玲 與胡蘭成》(北京文藝出版社,2001),頁287。

[4] 筆者於2008年尾參加台灣中研院文哲所邀約李安討論《色戒》聚會,親聞李安對易某署名做如是解釋。

[5] 見龍應台「我看《色,戒》」 http://www.atchinese.com October 9, 2007.龍文敍述其與李安在香港一酒店的對話,以激賞李拍床戲成功為開場白:「性愛可以演出這樣一個藝術深度,Bravo,李安,」以「搶救歷史」為第一大標題,末了以「我突然發現了《色,戒》是什麼」為結語。文中不時以驚嘆號讚揚李安對諸如辦公桌、梧桐樹、電車等道具務求真切的努力,並推崇李安要求演員熟悉張愛玲作品裡每一個字的良苦用心。唯其如此,龍曰才能「進入一有縱深的,完整的歷史情景。」此時,李安說他「很深的『浸泡』在那個歷史情境裡,」「拍到後來,幾乎有點被『附身』的感覺。」

[6] 筆者親聞李安在2008年尾聚會時(見註4)特別提到這兩個鏡頭,並對其作用做如是説明。


中國時報 大開色戒──從李安到張愛玲 張小虹

在西方電影圈開玩笑,要害一個導演,就叫他去拍莎士比亞,不僅因為莎翁經典深植人心,朗朗上口,不易討好,更因莎劇字字珠璣,意象豐滿,若是拆了叫演員一字不漏朗讀一遍,又叫攝影機用影像畫面拍攝一遍,沒別的話,就是畫蛇添足。

若是換了在華人電影圈開玩笑,要害一個導演,最好是叫他去拍張愛玲。從1984年香港導演許鞍華找來周潤發、謬騫人拍《傾城之戀》,就是一連串災難史 的開始,其中稍稍及格的,只有關錦鵬的《紅玫瑰與白玫瑰》,多虧了導演的敏感細膩,演員陳沖紅玫瑰的精彩詮釋和藝術指導朴若木的美術構成,總算抓到那麼一 些些老上海的氛圍、張愛玲的底蘊。

這回李安要拍張愛玲,真是讓所有李迷與張迷又愛又怕受傷害。兩個大難題,張愛玲怎麼拍?前面的例子 可以說是拍一個死一個。老上海怎麼拍?十年來的上海 熱,從台北、香港一路延燒回上海,早已讓老上海的影像熟極而爛,要不落入窠臼套式,難上加難。又是月份牌,又是老旗袍,又是黑頭車,往往不是不夠真實,而 是所有的真實都已過度曝光成了超真實,更別提還有那廂王家衛透過香港所折射出來的老上海懷舊風格,難以揮去。

但李安還是拍了,拍出了一個驚心動魄的張愛玲,一個恐怕連張愛玲也覺得驚心動魄的《色─戒》。若是按照慣常的文學電影讀法,當然是從張愛玲到李安,從 張愛玲的小說《色,戒》到李安的電影《色 ─戒》,前者是「原著」,後者是「改編」,再東轉西繞兩相比對一番,談的終究還是是否忠於原著的老問題。這樣的談法既不尊重文類的基本差異──小說是用文 字講故事,而電影是用影像講故事,更是讓「原著」成為終點而非起點,讓影像的再次創作,淪為文字的重複敘述。

所以我們要反過來說,從 李安到張愛玲,這種違反常識的先後時序倒置,就是要讓我們跳脫「改編」的魔咒,真正看到影像創作的爆發力。李安的《色─戒》拍 出了張愛玲寫出來的《色,戒》,李安的《色─戒》也拍出了張愛玲沒有寫出來的《色,戒》。李安的厲害,李安的溫柔蘊藉,打開了《色,戒》藏在文字縐褶裡欲 言又止卻又欲蓋彌彰的《色,戒》,李安是在張愛玲的文字地盤上,大開色戒。

肉體情慾的暴亂

電影《色─戒》從片子一開 頭,就充滿了強烈的懸疑緊張氛圍。李安成功地運用了兩種語言的加成,一種是快速剪接、局部特寫的電影鏡頭語言,一種是爾虞我 詐、各懷鬼胎的華文牌桌文化語言,只見易公館麻將桌上一陣兵慌馬亂,玉手、鑽戒、閒話交鋒的影像雜沓,一時間難以分辨是誰的手拿著誰的牌,搭著誰的話,碰 了誰的牌,吃了誰的上家,胡了誰的莊。這種電影語言與文化語言的完美搭配,讓《色─戒》從一開場就引人入勝,讓觀眾立即進入懸疑片的心理準備狀態──不確 定中的焦慮與興奮,也讓《色─戒》同時擁有了電影語言、電影類型的「全球性」與特定華文殊異文化的「在地性」。

於是有時車子開在路 上,你會錯以為是希區考克的懸疑諜報片,一會又以為是五○年代的黑色電影,轉個身卻又像是老好萊塢的浪漫通俗劇。李安不愧是李安, 這種運「鏡」帷幄的大將之風,穩健中見細膩,平凡中見功力。只有李安才有這等電影語言的嫻熟,這般電影類型的出入自如。於是《色─戒》從快到慢的影像節 奏,配合著由外到內、由表面練達油滑的交際人情到赤身裸體接觸的心理掙扎,給出了一個完全「去熟悉化」了的老上海,法國Alexandre Desplat幽沉的電影配樂,墨西哥Rodrigo Prieto光影層次的攝影,再加上香港朴若木平實而不誇張不過度風格化的美術構成,讓鏡頭前的「老上海」有一種特意搭構出來的「假」,假得既熟悉又詭 異、既本土又異國、既真實又如夢境,假得恰到好處,假得正好假戲真做。

但這些鏡頭語言與文化細節掌握的成功,只能讓《色─戒》從一部 中規中矩的電影,升級成為一部上等之作,而真正讓《色─戒》可以脫穎而出成為一部上上之 作的關鍵,就在《色─戒》最受爭議的大膽露骨床戲。有的導演拍床戲是為了噱頭與票房賣點,有的導演拍床戲是前衛反判的一種姿態,《色─戒》中的床戲卻是讓 《色─戒》之所以成立的最重要關鍵。李安的尺度開放,不在於讓梁朝偉與湯唯全裸上陣,而在於第一場床戲就用了S/M「虐戀」作為全片床戲的基調。原本明明 是麥太太按捺下易先生,走到較遠的椅子邊,打算演一齣寬衣解帶的誘惑戲碼,哪知易先生一個箭步向前,扳倒大學生王佳芝偽裝的麥太太,抽出皮帶,綁住她的雙 手,推倒在床上,強行進入。這種突如其來、反客為主的暴烈,嚇壞了業餘玩票的女特工,當然也嚇壞了戲院裡正襟危坐的觀眾。有必要這樣S/M嗎?就劇情的合 理度而言,S/M凸顯了易先生作為情報頭子的無感,必須藉由如此暴力的強度,才能在獵人與獵物、掌控與被掌控、佔有與被佔有的肉體權力關係中,既重複也紓 解各種血腥刑求所造成的內在扭曲。

但僅以這樣的角度去理解《色─戒》中的S/M,絕對是不夠的。《色─戒》中的S/M,除了要展現權 力的掌控,「行房」作為「刑房」的一種扭曲變形,除 了要徹底摧毀既定的道德體系與價值系統,更是要在逼搏出身體暴亂情慾的最高強度中,展露出身體最內部、最極端、最赤裸、最柔軟的敏感與脆弱,這樣的「性 愛」才有「致命性」,會讓人在最緊要的關鍵時刻,一時心軟憐愛而迷迷糊糊地賠上了性命。在片中這樣的「致命性」,讓女大學生王佳芝茫然困惑,無助卻又迷 戀,一次鼓起了勇氣,向同學鄺裕民與重慶派來的上級指導員老吳坦承自己的無法把持,越往她身體裡頭鑽的老易,就越往她心裡頭鑽。這露骨的不吐不快,讓兩個 大男人目瞪口呆,無言以對。他們不懂也不能懂,易先生與麥太太則似懂非懂,卻深陷其中,欲仙欲死。身體的交易,帶出了情慾的高潮,而體液的交換,帶出了靈 魂的交纏。於是幾場重要的床戲,透過鏡位、景框與剪接的精準安排,透過梁朝偉與湯唯的投入演出,我們看到的不再只是肉體橫陳,不再只是變換中的姿勢與體 位,而是那種擊潰所有防線所有自我保護後無助的肉體親密貼合,有如嬰兒般脆弱捲縮的相互依偎。這是王佳芝的「意亂情迷」,也是易先生的「易亂情謎」。動盪 大時代中的徬徨無助,都轉化成情慾強度的極私密、極脆弱、極癲狂。《色─戒》中情慾影像的強度,傳達了極暴戾即溫柔,極狂喜即致命的無所遁逃。

「到女人心裡的路通過陰道」

然而如此這般肉體情慾的暴亂,會是張愛玲嗎?短篇小說《色,戒》成稿於五○年代,張愛玲多次大修大改,一九七七年發表於《皇冠》雜誌,一九八三年收錄 於《惘然記》出版。二三十年的時間過去了,張愛玲究竟琢磨出怎樣一個版本的《色,戒》,來鋪陳涉世未深的天真女大學生,下了台沒下裝,想演一齣美人殺漢奸 的戲碼,卻因自己一時的意亂情迷而功敗垂成。這其中的反諷我們懂,張愛玲用色與戒之間的逗點,疏離了我們慣常對「色戒」等同於「戒女色」的認知,《色, 戒》既是美色與鑽戒的連結,也是本應由男漢奸犯下的色戒轉移到了女特務自身所犯下的色戒,色不迷人人自迷,美人計中的美人反倒中了計。張愛玲在《傾城之 戀》中曾說,「一個女人上了男人的當,就該死;女人給當給男人上,那更是淫婦;如果一個人想給當給男人上而失敗了,反而上了人家的當,那是雙料的淫惡,殺 了她也還汙了刀」。就這點觀之,王佳芝想給漢奸當上卻上了漢奸的當,就算迷迷糊糊給槍斃了,似乎也難博得同情。

但小說《色,戒》中有破 綻,有陷阱,因為其中所涉及的真正緣由與轉折我們卻不懂,好好一個女大學生為何會愛上一臉「鼠相」的中年漢奸,為了粉紅鑽戒而感 動?為了任務不惜失身而懊惱而混亂而尋覓救贖?是人海茫茫無依無靠的戀父情結?還是單純因為燈光下易先生的睫毛有如「米色的蛾翅」而生出溫柔憐惜之心?就 第一個層次而言,我們不懂是因為張愛玲讓王佳芝到死也沒弄懂自己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但就第二個層次而言,我們不懂是因為張愛玲也不懂,或者不想完全弄 懂,而盡在文字裡穿插藏閃。而小說《色,戒》的文字猶疑,正是電影《色─戒》影像游移的最佳切入點,讓李安拍出了張愛玲沒有寫出來的《色,戒》,不是無中 生有,而是打開文字的縐褶,用影像探訪文字的潛意識,那不乾不淨不徹底的情慾糾纏。

因而看完電影《色─戒》後,再回過頭來看張愛玲的 小說《色,戒》,就懂得李安懂得張愛玲懂得卻沒說清楚講明白的那個部份。小說中三處曲筆,隱隱帶出王 佳芝與易先生的肉體曖昧情慾。第一處點出王佳芝逐漸豐滿的乳房,「『兩年前也還沒有這樣嚜,』他捫著吻著她的時候輕聲說。他頭偎在她胸前,沒看見她臉上一 紅」。第二處則是兩人共乘一車,「一坐定下來,他就抱著胳膊,一隻肘彎正抵在她乳房最肥滿的南半球外緣。這是他的慣技,表面上端坐,暗中卻在蝕骨銷魂,一 陣陣麻上來」。短短幾句,強烈的身體官能情慾,明說是易先生,又暗指王佳芝,十足曖昧。第三處則是一連串正經八百的引述,先以一句英文俗諺「權力是一種春 藥」,作為王佳芝自我心理分析的開場,接著又引諺語「到男人心裡去的路通到胃」,指男人好吃,要掌握男人的心,先要掌握男人的胃。但真正要帶出的重點,卻 是緊接在下面的那句「到女人心裡的路通過陰道」。

此驚世駭俗的話語既出,防衛機制立即啟動,百般遮掩,先是考據此語出自某位民初精通 英文的名學者,曾以茶壺茶杯的比喻,替中國人妻妾制度辯護(暗指辜鴻 銘),接著又執意不相信名學者會說出如此下作的話語,再接著質疑是什麼樣女人的心會如此不堪,要不是「老了倒貼的風塵女人」,就是「風流寡婦」,並以自己 做為反證,為達成任務而跟同學梁閏生發生性關係後,就只有更討厭他的份。但否認後的否認,曲筆後的曲筆,又回到了核心問體的揭露,「那,難道她有點愛上了 老易?她不信,但是也無法斬釘截鐵的說不是,因為沒戀愛過,不知道怎麼樣就算是愛上了」,就這樣一路由性逃到了愛,又由愛逃到了缺乏經驗無從評斷。有答案 了嗎?當然還是沒有答案,但依舊不忘加上一筆,再次撇清關係,「跟老易在一起那兩次總是那麼提心弔膽,要處處留神,哪還去問自己覺得怎樣」。此地無銀三百 兩,我王佳芝可不是喜歡驚險刺激、耽溺於魚水之歡的女人。

但我們必須說整篇《色,戒》中最大膽最下作最荒唐的一句話,就是「到女人心 裡的路通過陰道」,也是張愛玲要一再撇清、一再否認的一句話,當然也就成了 最富玄機、最深藏不露的一句話,而好巧不巧,李安的《色─戒》就拍足了這句話,提供了不僅女性版本的王佳芝,也提供了男性版本的易先生(男人的心終究不是 通過胃的問題)。《色,戒》的曖昧不僅在於忠奸難分,更在於情色難離,沒有大徹大悟,黑白分明,漢賊不兩立,沒有情是情,色是色,作戲是作戲,真實人生是 真實人生。張愛玲冷眼嘲諷了愛國的浪漫與幼稚,卻又在民族大義的框架下,偷渡小眉小眼、小情小愛的諜報版性幻想,但在帶出身體情慾真實困惑的同時,還是點 到為止,非禮勿視。李安則是靦腆探問「色易守,情難防」的無解,只因色就是情的後門,鑽到身體裡的就能鑽到心裡,色與情一線之隔,一體兩面,而《色─戒》 之所以驚心動魄,就是在那肉體纏縛中,動了真情。

小說中的結尾,易先生為求自保立即處決了那群大學生,事後想起王佳芝,尚不免自鳴得 意,說她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電影中的結尾,那群大學生被帶到 空曠的南礦場,一字排開的大遠景,沒有慷慨赴義,引刀成一快的「悲壯」,只有一種無情大時代青春生命的「蒼涼」,又可笑又可憐,臨到盡頭都還迷糊的悲哀。 而易先生回到家中,面對王佳芝的空床,廳堂裡喧譁談笑聲依舊,只是暗影遮黑了他的雙眼。

「因為懂得,所以慈悲」,張愛玲冷,讓易先生終究旁觀者清,李安溫情,讓易先生依舊當局者迷。在這一點上,張愛玲畢竟是張愛玲,李安畢竟還是李安。


《色﹐戒》﹕張愛玲與鄭蘋如的上海  三聯生活周刊記者賈冬婷﹑魏一平

直到1978年﹐張愛玲才將小說《色‧戒》收入《惘然記》出版﹐距離初稿已經過去了30年──“隔著30年的辛苦路往回看 ﹐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帶點淒涼。”作家沈寂提醒記者注意小說發表的時間點──當時胡蘭成剛剛在臺灣出版了《今生今世》。他說:“張愛玲將自己的感情投射在這 篇小說裡。之前一直不發表﹐是她對胡蘭成還抱有希望。”

沈寂和張愛玲同為40年代的“海派作家”﹐他與張愛玲年紀相仿﹐又都是學西洋文學出身﹐故與張愛玲相熟。李安在上海拍《色‧戒》期間曾請教他對這部小說的 理解﹐沈寂說﹐“《今生今世》裡胡蘭成說他和張愛玲之前是‘愛情’﹐而張愛玲《色‧戒》中無一字提到胡蘭成﹐但題目點明﹐兩人之間不是‘愛情’﹐是‘色情 ’”。李安對他笑說﹐“我這麼拍張愛玲﹐張迷們看了都要磨刀霍霍了”。

沈寂說﹐張愛玲將自己對胡蘭成的愛恨投射到同時代的鄭蘋如刺丁默案的“殼”裡──《色‧戒》故事與歷史事件何其類似。這也被許多人認定﹐但張愛玲辯駁說: “當年敵偽特務斗爭的內幕﹐哪裡輪得到我們這種平常百姓知道底細?”但張愛玲在淪陷時期的身份﹐並不能完全說是“平常百姓”。南京大學中文系博士生導師﹑ 張愛玲研究學者余斌指出﹐她周圍人﹐有不少都與汪偽人物有來往。比如蘇青﹐更不用說身為汪偽高官的胡蘭成﹐和張愛玲最甜蜜的日子常是“連朝語不息”﹐以他 的名士趣味﹐這樣香艷的話題不會不向張愛玲提起。

還曾有一種說法來自張愛玲的好友宋淇﹐“這個故事是我在香港告訴她的﹐我說﹐我有一個電影劇本的題材﹐是關于我們燕京的一批同學在北京干的事情﹐叫Spy Ring﹐她聽了很喜歡。因為題材太曲折﹐是反高潮﹐一個抗日的女間諜事到臨頭出賣了自己人﹐怕不被一般人接受。但這故事一直在她腦子裡”。

30年後﹐張愛玲在《惘然記》的卷首語中寫道:“這個小故事曾經讓我震動﹐因而甘心一遍遍修改多年﹐在改寫過程中﹐絲毫也沒有意識到30年過去了。愛就是 不問值不值得﹐所謂‘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借一個極端的間諜故事﹐張愛玲有可能是寫她與胡蘭成“是原始的獵人與獵物的關系﹐虎與倀的關系 ﹐最終極的佔有”。“這部小說像剝洋蔥一樣﹐一層層撥開﹐結尾藏鋒。”沈寂說﹐“你看電影海報﹐王佳芝和易先生兩人對望﹐那陰影裡的對峙眼神﹐那是愛嗎﹖ 是恨。”

“30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了下去﹐30年前的人也死了﹐然而30年前的故事還沒完。”張愛玲和鄭蘋如的《色‧戒》﹐發生在40年代上海孤島和淪陷時期的靜安 寺路。李安說﹐張愛玲的所有小說都在寫其他的人和事﹐只有這一篇在寫自己。28頁寫了30年﹐她的心中有很多恨意。靜安寺路就是現在的南京西路﹐上海的時 尚高地。為重現1942的老上海細節﹐李安花了2000多萬元﹐到車墩影視基地重新搭建了這條路。沈寂曾來看過幾次﹐覺得這裡“第一為真﹐第二為美﹐特別 是夜景﹐回到了老上海”。“連路邊停靠的黃包車都十分講究。數字確切的牌號﹐證明那時拉車載人都需備案﹐輪胎一律配擋泥板﹐棚子一律兩旁可折疊﹐方便下雨 時垂放。若是三輪車﹐腳蹬外必裹方皮﹐不僅美觀且騎久了腳也不會難受。若是人力車﹐必有撐架。”

1942年的靜安寺路﹐也是張愛玲眼中的風景。那一年她回上海﹐和姑姑同住在南京路和常德路交界處的常德公寓。這種Art.Deco風格的公寓在當時蔚為 時髦﹐20世紀初集中在靜安寺路兩側呈現。如今﹐在靜安寺高樓林立的一角﹐這幢肉粉色的7層小樓陳舊得有些發黑,牆面上鑲嵌著咖啡色的線條,使這幢大樓看 上去愈發古舊。臨街是些小雜貨店﹐居民們見怪不怪地看著一撥撥來尋訪的人。當年這裡屬于公共租界﹐有“中國租界的小拉丁區”之稱。公寓面積雖沒有花園洋房 或深宅大院大﹐但因其設施現代精致﹐居住的開支昂貴萬分﹐且都是只租不賣﹐為防貨幣貶值﹐不少都要付美元或金條﹐故問津者多為洋人及受西方教育的專業人士 ﹐如張愛玲的姑姑。1942年到1947年﹐張愛玲一直住在這裡﹐她說:“公寓是最合理想的逃世的地方。”

走進去﹐和上海所有老房子一樣﹐門廳斑駁的白牆和暗紅的門窗之下﹐幾輛舊自行車隨意停著。各家的信箱積滿了經年的塵土﹐散落在右邊的牆上。一部嗡嗡作響﹑ 需人操縱的淺綠色老電梯動感地維持著公寓曾經的風韻﹐原來這裡是一部英國產的鐵柵欄式電梯﹐上上下下都伴著光影的變化。看電梯的師傅開到6層﹐指一指左邊 ﹐“51號就是”。門上有一個玻璃的小窗口﹐後面用布帘掩著。沈寂曾來過常德公寓幾次﹐他說﹐房間是兩室一廳﹐張愛玲住在靠近門口的小間﹐姑姑住在通向陽 臺的大間﹐“姑姑的氣質和才學都超過張愛玲﹐是真正大家閨秀的代表”。

公寓轉角是寬大的弧形陽臺﹐張愛玲最喜歡在這裡俯瞰靜安寺路﹐傍晚看“電車回家”──一輛銜接一輛﹐像排了隊的小孩﹐嘈雜﹑叫囂。深夜﹐“百樂門”飄來尖 細的女聲“薔薇薔薇處處開”。沈寂說﹐當時上海已經淪陷﹐租界裡也成日封鎖﹐甚至五天五夜不許進人進車。有一次﹐一個孩子病了﹐要出去看醫生﹐結果封鎖了 足足4個小時﹐孩子死掉了。這裡的生活並不像張愛玲筆下那麼悠閑。從常德公寓漫步過去﹐十來分鐘就可以踱到《色‧戒》的場景裡:“義利餅干行地街到平安戲 院……對面就是‘凱司令’咖啡館﹐然後西伯利亞皮貨店﹐綠屋夫人時裝店﹐並排兩家4個大櫥窗﹐華貴的木制模特兒在霓虹燈後擺出各種姿態。”這些場景都集中 在從陝西北路至石門路的短短200米內﹐是靜安寺路最昂貴的地段﹐到現在也如此。

  “凱司令”咖啡館開在1025號的靜安別墅的沿街鋪面﹐幾十年不變。說起靜安別墅﹐原是潮州會館的墓地﹐後又為英國人的養馬場﹐1926年由南潯富家 張家購得這塊地皮。現在仍保留了新式裡弄結構﹐一座座3層紅色磚木小樓排列整齊﹐總弄和支弄垂直交叉。據住在這裡的老人介紹﹐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的上海﹐這 裡是銀行職員的聚居地﹐“為什麼當年叫別墅呢﹐也得有錢人才能住得起﹐一棟房子要幾十根金條”。張愛玲寫﹐汪偽分子易先生挑中這裡﹐就是為了“不會碰見熟 人﹐又門臨交通要道﹐真是碰見人也沒關系﹐不比偏僻的地段使人疑心﹐像是有瞞人的事……”

  “凱司令”原為兩個門面上下2層﹐鋪面一個門面做門市﹐一個門面做快餐式的堂吃生意﹐正如《色‧戒》中所寫﹐“只裝著寥寥幾個卡位”﹐樓上情調要好一 點﹐“裝有柚木護壁板﹐但小小的﹐沒幾張座”。栗子蛋糕及芝士雞絲面及自制的曲奇餅干是其鎮店之寶。沈寂說﹐這裡是當年電影演員﹑作家等文藝圈中人常光顧 的場所﹐張愛玲及好友炎櫻也常去。作家程乃珊說﹐《色‧戒》裡老易對王佳芝說“凱司令”是由天津著名西餐館“起士林”的一號西崽開的﹐這話不錯﹐實際上是 3個西廚在30年代初合資以8根大金條開出的。3個人中有一位叫凌阿毛的﹐是當時上海灘做蛋糕最出名的西餅師傅﹐原在德國總會做西廚。中國人從來喜歡寧做 雞首不做牛尾﹐就與朋友合資開下這家咖啡館﹐取名“凱司令”﹐確因當時有一名下野軍閥鼎力相助他們拿下這兩個門面。當年靜安寺路上沿街門面不是你出了錢就 可以租下來﹐這些公寓的大房東十分勢利眼﹐一看3個老實憨直的上海伙計出身的要在這裡開咖啡館﹐怕砸了這一帶店鋪的牌子﹐不肯租給他們。是這位軍閥以他的 名義幫他們拿下這兩間門面﹐店名便以一句籠統的“凱司令”以致感謝﹐意蘊長勝將軍﹐還可暗喻自己店鋪在商戰中金槍不倒。

  “凱司令”現在仍坐落在南京西路原址﹐沿馬路的玻璃幕牆十分現代﹐門面擴大了幾倍﹐咖啡座移到了3層。范經理告訴記者﹐現在的布局已經變化很大﹐原先 的圓桌變成了長方形桌子﹐先前的封閉式木質結構變成了現在的大玻璃落地窗。只有房頂緩緩搖曳的金黃色吊扇可以覓得幾分老上海的味道﹐幾個“老克臘”臨窗而 坐。

  “凱司令”斜對面的南京西路石門二路西北角﹐德義大樓下面﹐是“綠屋夫人時裝沙龍”的舊址。德義大樓1928年起建﹐正是裝飾藝術派在工業和建筑設計 中最流行之時﹐牆面採用褐色面磚並鑲嵌圖案﹐立面還有飾帶和4座人像雕塑﹐底商多為奢侈品專賣店。現在﹐“綠屋夫人時裝沙龍”無處尋覓﹐據說﹐當時的“綠 屋”是上海頂級服裝店﹐經營策略十分獨特﹐從衣服﹑鞋帽到各種配飾一應俱全﹐任何一個女子走進去﹐出來就能從頭到腳脫胎換骨﹐但代價也是非同一般的昂貴。

沈寂第一次來到常德公寓﹐是由與張愛玲相熟的吳江楓帶來﹐談話之際﹐從裡屋出來一位男子﹐一身紡綢衫褲﹐折扇輕搖﹐飄逸瀟灑﹐坐在一旁默默聆聽。在路上他 問吳江楓:“看張愛玲的神色﹐似乎並不愉快。”吳江楓笑道:“她不愉快﹐是因為我們在她家裡看到了她的秘密客人胡蘭成。”

  常德公寓是張愛玲公寓生活的華彩段落﹐不只是在創作方面﹐還有和胡蘭成的戀愛。沈寂說﹐當時關于張愛玲與胡蘭成的戀愛關系﹐雖未公開﹐可在文化圈內已 有傳聞。在熟悉的朋友中﹐都暗暗為張愛玲惋惜﹐“怎麼會愛上這樣一個大漢奸﹖”沈寂覺得﹐在當時的上海﹐作家都在寫救亡圖存主題的淪陷區苦難生活﹐唯張愛 玲卻無政治意識地寫公寓生活﹐也是異數。

  胡蘭成當時是汪偽政府的宣傳部次長﹐對中統內部的一樁奇案──鄭蘋如刺殺丁默事件十分清楚﹐而且﹐這個案子的插手人之一﹑政治警衛總署警衛大隊長吳世 寶的老婆佘愛珍﹐還是他的情婦。胡蘭成當時所處的特權階層生活也為張愛玲提供了《色‧戒》的素材:比如“一口鐘”和“黃呢布窗帘”。上海檔案館編研室陳正 卿研究員對記者說﹐上世紀30年代一直到解放前﹐國民黨高官的姨太太們總愛穿黑呢斗篷﹐以顯示自己的威嚴和權勢。而孤島時期﹐日本人控制著上海的貨幣﹐導 致貨幣貶值嚴重﹐物價飛漲﹐布是緊俏商品。據說﹐當年汪偽部隊找不到真正的黃呢子做軍裝﹐就到鄉下收購那種黑麻布﹐回來用土黃色的顏料涂一涂做軍裝。小說 中說到丁默用厚厚的黃呢布做窗帘﹐算得上是相當奢侈的了。

  鄭蘋如住在法租界法國花園一帶的萬宜坊。當時汪偽政府中的媒體巨頭金雄曾與鄭為鄰﹐形容說﹐萬宜坊“活躍如鄒韜奮。美艷如鄭蘋如﹐都是最受注意的人 物”﹐而且﹐鄭的玉照上過當時發行量最大的《良友》畫報1930年總130期封面。上海社科院文學所陳惠芬對記者說﹐《良友》畫報剛開始有些鴛鴦蝴蝶派的 氣質﹐只要長得漂亮﹐在交際場上還算活躍﹐家境算得上中產﹐就能成為封面女郎。鄭蘋如的侄子鄭國季在南京路上的王開照相館找到了姑姑的這張照片﹐這還是去 年12月照相館倉庫水管爆裂時偶然發現的。王開照相館副經理孫孟英說﹐三四十年代輝煌時﹐很多明星來王開拍照﹐也是《良友》畫報封面女郎的定點拍攝地﹐ “拍一張要6塊大洋﹐當時可以吃一桌酒席”﹐但王開拍照並不收錢﹐作為回報﹐把明星們的大幅照片掛在櫥窗裡。

  鄭家從日本剛剛回到上海時﹐住在順昌路太平橋附近﹐很快就搬到了重慶南路的萬宜坊。陳正卿說﹐萬宜坊離淮海路近﹐這裡外國僑民多﹐復旦大學的前身震旦 大學就在附近﹐而緊鄰的淮海路更是當年洋人們喝咖啡泡酒吧的一條街。而當年張愛玲居住的靜安寺路上雖然商業繁華﹐但各色人都有﹐魚龍混雜﹐要比淮海路低一 個層次。當年一個名牌大學畢業生剛參加工作的月工資是40銀元﹐做到中層以後才到100銀元﹐方可支付得起一層樓的租金。而鄭蘋如家獨住一幢3層樓房﹐父 親月工資是800銀元﹐在當時也算得上是富戶人家。

  陳正卿說﹐孤島時期﹐很多江浙一帶的鄉紳富豪都逃到上海租界來﹐帶來了很多錢﹐加之人們對明天的命運並沒有把握﹐即便在公共租界裡也並不是百分百安全 ﹐日本巡捕要當真來抓人也沒辦法。所以﹐當時富人們大多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今朝有酒今朝醉。據統計﹐孤島時期的上海﹐酒店的數量和營業額都超過戰爭前﹐ 而全上海舞廳多達200多家﹐更是創造了老上海娛樂業的巔峰時刻。鄭蘋如的侄子鄭國季說﹐鄭蘋如長得漂亮﹐又開朗活潑﹐成了小有名氣的交際花﹐經常出入于 百樂門﹑仙樂斯等上海灘著名的舞廳。

  鄭蘋如算得上是萬宜坊的活躍分子﹐但父親的管教也很嚴格。鄭國季說﹐鄰居家有把電吉他﹐一天﹐鄭蘋如提出要去學﹐但父親不答應﹐為此鄭蘋如還把自己關 在屋子裡哭了鼻子。“但是﹐只要涉及為國家做的事情﹐什麼都可以犧牲﹐父親並不多過問。”後來﹐鄭蘋如結識丁默後﹐曾有幾次﹐丁默用自己的車把鄭蘋如送到 萬宜坊的家門口﹐鄭蘋如讓丁默上家裡坐坐﹐但出于警覺﹐丁每次都推脫了。

  萬宜坊看上去並沒有什麼大變化﹐仍舊是乳白色的石灰牆﹐星星點點的突起上掛滿了塵土。萬宜坊1928年建成﹐也屬于新式裡弄房﹐稍遜于花園洋房﹐但因 為有了獨立的衛生間﹐從結構上說比老式裡弄房好得多。當時這裡居住了很多文化名人﹐鄒韜奮住在53號﹐往裡走不遠﹐88號就是當年鄭蘋如的家。現在的 2﹑3﹑4層住了陳先生一家﹐1998年買下來的房子﹐若在當年要四五十萬銀元。屋子結構都沒變﹐窄窄的木樓梯旋轉而上﹐絳紅色的油漆並沒有脫落的痕跡 ﹐2層到3層的拐角處是間小格子間﹐據說是當年佣人的房間。跟隨父母從日本回國後﹐鄭蘋如的大部分時光都在這裡度過﹐3層就是她的房間。站在陽臺上望去﹐ 可見一排排整齊的小白樓﹐而暗黃色的銅柵欄更增添了幾分西洋氣。但陳先生說﹐電影並沒有在這裡拍﹐倒是後來有幾家媒體找到門來拍照。講得多了﹐他也對鄭蘋 如的家世有了些許了解﹐只是當時買房時並不知道﹐“這裡原來是中統女特務的家”。

  據萬宜坊的門衛陳先生介紹﹐今年年初﹐李安的確帶人來看過萬宜坊的老房子﹐但電影卻是在旁邊的重慶公寓拍的。位于重慶南路185號的重慶公寓也是老上 海住宅的典型代表﹐原名呂班公寓﹐當年曾住過美國著名女記者史沫特萊。當年的木地板已經改成了大理石地面﹐李安就找人重新鋪上了木地板。由于當天要拍一幕 雨天裡地板上有一排皮鞋印的戲﹐但劇組的人卻沒人穿皮鞋﹐于是便拉來了陳先生﹐讓他在嶄新的木地板上走了一遭﹐“電影裡那排皮鞋印就是我印上去的”﹐說起 這些﹐陳先生頗有些驕傲。

  命運交叉的場景

  1947年6月﹐張愛玲告別了常德公寓和胡蘭成﹐與姑姑遷居梅龍鎮巷內重華新村2樓11號。與常德公寓這種獨幢高層公寓相比﹐重華新村沿街公寓要屬次 一等﹐由于上海地價昂貴﹐營造商就設計出這種裡弄公寓:總體布置比較緊湊﹐樓層一般為3至4層﹐以一梯二戶居多﹐每戶可各自關斷﹐外觀與新式裡弄相仿。室 內布置沒有獨立式高層公寓講究細節﹐居室面積也較小﹐講究實用﹑簡潔﹐但衛生﹑煤氣灶及暖氣裝置齊全﹐並配有壁櫥﹐平面緊湊到不能再經濟的地步。這些公寓 的住戶不少就是樓下店鋪的老板﹐方便照顧店內生意﹐還有不少為醫師﹑律師的診所或辦公室。程乃珊說﹐1950年後﹐張愛玲的姑姑想是為了節約開支﹐才從高 層公寓搬到這裡﹐不過因為地處繁華中心﹐這裡的房租仍屬相對昂貴的。

  50年代初﹐張愛玲在上海的最後時光﹐在黃河路65號的長江公寓度過。淡褐色的馬蹄形的外形﹐從鳳陽路口一直延伸到黃河路上﹐外牆上東一塊西一塊的顏色參差不齊﹐像是包扎拙劣的傷口。

  常德公寓之後﹐張愛玲沒有再次邂逅浪漫﹐沒有回復到抗戰前的風光﹐更沒有創作出大批量的作品﹐這兩處住所也像是被人遺忘了。

  之後﹐張愛玲出走香港地區﹑美國﹐生活日漸落魄。沈寂說﹐她在70年代發展到要“領救濟糧”﹐“用兩個箱子當桌子寫作”。在輾轉中﹐鄭蘋如的間諜故事 又一次與張愛玲相遇﹐“一遍遍修改多年﹐在改寫過程中﹐絲毫也沒有意識到30年過去了”。陳惠芬說﹐之所以這部小說寫了30年﹐也是張愛玲逐漸放下胡蘭成 的一個過程。當年﹐即便胡蘭成如此辜負她﹐張愛玲還是在胡蘭成逃亡的時候寄給他一大筆錢﹐幫助他逃跑﹐聯想到胡蘭成的身份﹐這跟《色‧戒》裡的情節設置是 何其相像。《色‧戒》很好地體現了張愛玲的感情歷程﹐“雖然很不堪﹐但關鍵時刻總會心軟”。

  鄭蘋如的真實故事發生在靜安寺路第一西比利亞皮貨店﹐“第一西比利亞皮貨店裡的槍聲”也成為人們對“刺丁案”的形象稱呼。新店遷至南京西路878號﹐ “凱司令”向東走不遠。門頭上的英文“First Siberia”還隱約可辨﹐只是現在已經並入上海有名的“開開服裝”﹐店裡混雜了很多牌子的衣服﹐第一西比利亞的皮貨只因歷史記憶而佔據一角。店裡的牆 面上貼滿了幾十年來的老照片﹐最早的一張裡可見豐富的皮衣皮貨陳列﹐一只豹子赫然端坐在店中央。沈寂說﹐這雖然是以俄羅斯地名為店名﹐但其實是一個猶太人 開的﹐所以招牌是黑白的。由于附近已有兩家皮貨店分別取名“西比利亞”和“西伯利亞”﹐為了一爭高低﹐猶太人便取名為“第一西比利亞”﹐並用“虎嘯”作商 標﹐果然成了當時上海的皮草大哥大。

  陳惠芬說﹐西伯利亞皮貨當時很熱門﹐用皮貨做領子很時髦﹐顯示的也是一種富貴身份。但張愛玲生在一個沒落的貴族家﹐從小就沒什麼榮華富貴﹐只靠自己得 稿費維持生活。所以﹐看張愛玲的作品﹐她寫衣服﹑寫公寓﹑寫古董家什很多﹐描寫得也很生動﹐但並沒有多提及奢侈品﹐連胡蘭成都說她“並不買什麼東西”。與 鄭蘋如不同﹐這種物質上的豐裕情景只是張愛玲的一種想象。

  與西伯利亞皮貨店緊鄰﹐是張愛玲《色‧戒》中高潮戲的場景──王佳芝突然發覺自己愛上了老易而在緊要關頭放了他。程乃珊說﹐這家首飾店的原型﹐其實就 是張愛玲的好友炎櫻家開的﹐炎櫻的父親就是印度人﹐母親是天津人。這家珠寶店叫“品珍”﹐開在花園公寓底層﹐與重華新村﹑靜安別墅相鄰﹐都屬聯體公寓﹐檔 次要高﹐租金肯定貴﹐“但幾家珠寶店﹐總得有點架勢”。

  這家小珠寶店早已無可尋覓﹐傳言解放前夕炎櫻全家離滬﹐這間店就盤給炎櫻父親的大伙計陳福昌了﹐“文革”時關閉。沈寂曾跟姐姐進去過﹐“確實像張描寫 的那樣﹐樓下賣的大都是假的。閣樓上才是真貨﹐保險箱很重”。不過﹐沈寂覺得張愛玲並不真正了解鑽石的好壞﹐她所說的“火油鑽”是在火油中浸過的﹐看上去 珠光寶氣﹐但真的好鑽石並不會這麼浸﹐何況是6克拉的﹐“我姐姐去看時﹐聽說是‘火油鑽’﹐就不要”。李安也拿著好不容易尋覓到的6克拉戒指給他看﹐“你 看好不好﹖”他放在燈光下細細看那光暈﹐“好”。他說﹐電影裡當然允許假的﹐但這個引起故事逆轉的戒指卻不能是假的﹐這也算是李安的賣點。

  故事的最後﹐王佳芝將老易放走了﹐“平安戲院前面的場地空蕩蕩的﹐不是散場時間﹐也沒有三輪車聚集……”平安戲院離常德公寓很近﹐張愛玲當時經常到這 裡看電影﹐“全市唯一的一個清潔的二輪電影院﹐灰紅暗黃二色磚砌的門面﹐有一種針織粗呢的溫暖感﹐整個建筑圓圓地朝裡凹﹐成為一鉤新月切過路角﹐門前十分 寬敞……”

  這座電影院位于高層公寓平安大樓底層。大樓為8層美式公寓﹐30年代西班牙駐滬領事館就設在此處﹐現在﹐“那圓圓的朝裡凹成一鉤新月切過路角的大門” 已改成西班牙時裝品牌ZARA的專賣店。沈寂說﹐1943年以前這裡放的都是外國電影﹐李安還專門據1942年的報紙﹐找來當時的電影海報貼在劇院門口﹐ 其中有《亂世佳人》和《月光寶盒》。


李安將王佳芝說扁了!    朗天     2007-09-27

李焯桃談論《色,戒》的改編問題,十分詳盡透闢,絲絲入扣,這裡只有一些補充。

李文指出,李安將買鑽戒的過程一分為二,更見從容,所言甚是,但他遺漏了很重要一點,便是王佳芝救易先生一命的那句說話「快走」,在電影中一共說了兩遍,第一遍出口,易先生好像聽不真,待她再說一遍才如夢初醒,狼倉下樓,為什麼呢?答案當然便是跟最後一場他坐在人去房空的王佳芝床上,輕撫感受她殘餘的體溫,雙目含淚,盡現「影帝」演技的安排息息相關。李安要觀眾認定易先生是一個真心愛著王佳芝的男人,所以王佳芝第一句說話他不敢相信。

李焯桃強調張愛玲原著是從女人角度看,李安則在電影中加入了男性角度。然而,說得更清楚一點,張愛玲說得其實是男女之間的權力關係,李安卻扭轉來說一個愛情故事。你會問難道張愛玲不也說愛情嗎?對,但她着力的是反動的愛情(裡面有人盡皆知的自況成份),李安的卻是愛情通俗劇。

值得注意的,還有原著中王佳芝放走易先生後,下樓時惦念著有沒有人會處理掉自己,心慌意亂下截車離去,目的地是愚園路。張愛玲順手交代那裡是她一個遠房親戚的家,她要到那裡避避風頭,靜觀其變,活脫脫是一個張式人物。現在電影要去的目的地卻是易先生金屋藏嬌的地方,說明了王佳芝背叛了同志之後,想著的是會和這男人走下去。

事情敗露後,王佳芝從領口取下藥丸﹙這又是電影所加﹚,但沒有吞下,為什麼呢?因為,她不捨得離開幸福的可能王國。李焯桃清楚整理出那三場性愛戲和沒有性愛的聚會的關係,沒有性愛的聚會還要唱一首歌,歌還要是〈天涯歌女〉,還安排易先生聽後感動下淚,明顯看出李安心恐觀眾不夠聰明,誤會他們只有性慾沒有性愛,特此安排。經他改造後的易先生,更有人性﹙雖然那是埋藏在扭曲、壓力、暴力之下的人性﹚。

明乎此,強化鄺裕民的窩囊廢和老吳的不近人情,便不是不可理解了。王佳芝遇上的這一邊,戲劇上不過合理化她走近易先生那一邊。但是,難道不是太合理了嗎?李安把王佳芝說扁了!她變成一個為愛犧牲的女人,足賺觀眾一腔熱淚。原著的王佳芝,為的只是一點真心的可能,裡面未必一定有愛,易先生更從外形上及心態上清清楚是一個不該愛的人。為了即使百分之一可能碰到的真心(又或者即使是真,「一切都太晚了」),而不是實實在在的性愛,便甚麼都可豁出去;這才是張愛玲的浪漫,這才是現代主義的永恆。

張愛玲的王佳芝是屬於當下的,李安卻讓她憧憬未來。一個更易理解代入的王佳芝,難怪要找天秤座的湯唯來飾演了。


天涯杂谈_天涯论坛    色戒是张爱玲公然诋毁抗日英雄的作品 请大家抵制!!    2007.10.08

  之所以要这样评价《色-戒》,就是要揭开抗战时期汪伪汉奸的真嘴脸。《色-戒》这部获奖电影改编自张爱玲的同名短篇小说。要深刻了解和欣赏一部文学作品,一定要了解作品描写的历史背景以及作者的生平。     
  
  先说张爱玲其人,抗战爆发后她没有像当时许多知识青年那样奔赴重庆或延安。据当时的统计大约50%的城市大中学生投奔了重庆,另有30%奔向了延安。只有很少的学生选择作敌占区的“顺民”。张爱玲不仅做了“顺民”而且做得很彻底,成为了汪精卫伪政府重量级人物胡兰成的老婆(订婚未嫁)。  
  胡兰成何许人也?时任汪伪宣传部政务次长、汪伪中央执行委员,并兼汉奸报纸《中华日报》总主笔,成为汪的“文胆”。我的同胞们你们睁开眼睛看看吧!张爱玲丈夫这一串令人愤怒的职务吧!一个人可以为了爱情背弃自己的祖国吗?可以吗?可以吗?我要每个读者来回答这个问题!     
  
  其次张爱玲短篇小说《色-戒》的素材。这是一个根据市井流言,然后被严重歪曲的国民政府特工郑萍如暗杀大汉奸丁默村的真实历史事件。丁默村是当时汪精卫伪政府的特工部主任,在敌占区特别是上海残酷利用特务☆抗日爱国运动,给上海地下工作造成了严重破坏。国民政府特务机关决定设“美人计”刺杀丁默村。担当此壮举核心人物的女特工就是电影《色-戒》中被严重篡改的人物王佳芝,她的真名叫“郑萍如”。
  
  
  郑萍如,生于1918年,郑萍如的父亲郑钺,早年留学日本,获法学学士学位,在日本参加了同盟会,大力支持孙中山,黄兴的革命事业。抗战初期,郑钺是上海公共租界的江苏高等法院第二分院的首席检察官。
  
    
  郑萍如从小就受父亲的影响,热爱祖国。郑萍如长得非常漂亮,曾经成为上海最出名的《良友》画报的封面女郎。而且她从母亲那里学到了一口流利的日语。由于郑钺与中统人员关系密切,中统也就相中了她,把她发展为情报人员。由于她系出名门又容貌出众,所以经常往来于上海的交际场所,广泛接触日伪人员,从而刺探到许多重要情报。其中汪精卫准备叛逃的情报她也及时通知了重庆方面,只是后来军统的特务晚了一步,让汪精卫跑了。她还策划参与了绑架日本首相近卫文磨(日本亲王)儿子的行动。但最轰动和壮烈的是她行刺汪伪特务头子丁默村的事件。     
  
  郑萍如在上海读中学时,丁默村曾是她的校长,因此,中统派出郑苹如去实施美人计。郑萍如的父亲郑钺还鼓励郑萍如:“抗曰除奸,对国家民族有利,对四万万同胞有利,非做不可。”并预祝女儿成功。  
  
  同志们!他们父女这是一种什么精神,我们扪心自问,也许我们面临国仇家恨可以义无反顾,但谁会舍得将女儿送到魔窟中行刺!
  
  1939年12月21日,丁默村去沪西一个朋友处赴宴,打电话约了郑萍如。中统特务立即作好中途截杀丁默村的计划。当郑苹如在宴后提出去买大衣的要求后,丁默村立即用自己的小轿车带上郑苹如直奔西伯利亚皮货店。在挑选皮衣的过程中,丁默村发现店外埋伏的刺客,于是仓皇逃离。于是此次刺杀行动失败,郑萍如的身份也随之暴露。丁默村扬言如果郑萍如不到“七十六号特工总部”去自首,就要杀她全家。郑萍如将计就计约定默村于25日在来美琪大戏院“自首”,实际上她随身携带两把手枪准备手刃丁贼!丁默村则暗中安排,一举擒获郑萍如。 
  
  郑萍如被俘后视死如归,虽然汪伪政府中的大佬汪精卫、周佛海等人的老婆屡次劝降,均未果。丁默村则要挟郑萍如的父亲郑钺,说郑父只要到汪伪政府就职就可以免除郑萍如的死刑。郑老先生不为所动,宁可破家亦不肯做汉奸。   
  
  1940年2月中旬,汪伪特工机关在武行铁路徐家汇路车站的附近将郑萍如烈士枪杀。就义前郑萍如穿了一件金红色的马海毛羊毛衫,披了一件毛皮大衣。最令人震撼的是她还在头上插了一枝花。汉奸特务在震惊之余竟不敢开枪,郑萍如只是淡淡地说:“不要向我的头部开枪!”
  
  她以一名女性独有的大义凛然的方式给残暴的日本军国主义者和可耻的汉奸特务予以了最后的、最强有力的反击!
  
  郑萍如的就义告诉了他们什么是“不可战胜!”
    
  郑钺因不愿以出任伪职保释女儿,而痛失爱女,精神饱受打击,从此一病不起,于1941年初满怀悲愤而终。郑萍如的哥哥郑海澄于1942年留学归国,弃笔从戎参加中国空军,并在1944年的一次对日空战中牺牲。  
  
  张爱玲通过在汪伪政府身居要职的丈夫了解此案的详细情况,却根据市井流言将郑萍如描绘成在刺杀关键时刻为爱情,主动泄密保护汉奸的痴女子!市井流言者根本就是鲁迅笔下那无聊看客的现实翻版,面对爱国牺牲的志士,竟麻木的将其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就如同淞沪抗战跳伞降落在上海弄堂里的国军飞行员,因为敲不开门,不得已拔枪自戕。
  
  上海小市民是麻木的,真正达到了“商女不知亡国恨”的境界,但是张爱玲却是别有用心的。她不可能不知道此案详情,而且稍具分析能力的人就会想到,郑萍如只要对丁默村有情,郑就不会二次设局杀丁,汪精卫的太太也会为郑丁二人撮合。
  
  张爱玲的目的只有三个:   
  一、用爱情为自己嫁给汉奸遮羞,写王佳芝为爱而疯狂就是为自己甘当日伪贱民寻找借口,无非落在一个“情”字,可是这情字越是缠绵越叫人作呕,越令人看清她伪善的真面目。   
  
  二、为所有畏惧抗战艰苦者寻找逃避的理由。在这场空前的民族灾难面前,有人选择了坚决的反抗,有人选择了沉默和逃避,还有一小撮人选择了背叛!而张爱玲正是那为数不少的沉默者和逃避者中的代表。你们面对那些正片正片淹没在敌人炮火中的抗日勇士,何谈什么“淑女”和“人性”?没有国格焉有人格?   
  
  三、为自己的汉奸丈夫开脱。因此不要将曹雪芹等清朝汉人文学家与张爱玲并题。曹雪芹在抄家后猛醒,不堪满州政府的卸磨杀驴,痛彻心肺的反思自己家族以及众多汉人包衣(奴才)的下场。用文学的形式直接将批判的矛头指向了满洲皇权,猛烈抨击和揭露满清政治斗争的残酷和卑鄙(详见《红楼》之满洲包衣)。蒲松龄以猎奇的方式抒发改朝换代的痛苦。(详见《聊斋》之小报记者蒲松龄)他们当了顺民却反思了,撼动了满洲皇权的权威!而张爱玲你的作品在说明什么?王佳芝的死被写成男友的无情,不惜以深爱自己的女人为诱饵去行刺。
  
  实际真正造成郑萍如牺牲的原因就是日本军国主义对中国的侵略,是胡兰成这样的人对祖国的背叛,是张爱玲这样保持沉默者对侵略与背叛的纵容!
  
  《色-戒》一文对这些直接原因避而不谈,这是彻底的捏造和对犯罪者的开脱。张爱玲我为你是中国人而感到耻辱!我为有人称你为“淑女”而羞愧!   
  
    中国人!你们警醒吧,在一个民族灾难深重的时刻,在几十万同胞倒在敌人屠刀之下的时候,一位文人竟然可以超脱于世外,在笔端悠然的谈情说爱,叙述着都市的红男绿女。这根本是在为麻木的即将成为异族奴隶的人们提供精神的毒品。张爱玲你没有资格去写郑萍如,你主动去写出的文章,根本就是一盆泼向烈士的污水!是对神圣祖国悄无声息的背叛与进攻!   
  
  最后李安等人为了拿奖,竟然将一位为保卫自己国家独立和尊严的女英雄演成一个愚蠢的婊子。在这个世界上哪个国家会把本国的反侵略战争拍成色情片?竟然将英雄描绘成三级片的女主角?安徒生撰写的《皇帝新装》竟然在我们国家上演了全国互动活剧。直到今天竟然全国为之叫好。   
  
  同志们啊!郑家是真正的满门忠烈!郑萍如是我中华之真巾帼英雄!
  
  
  而张爱玲则是真汉奸,是向神圣祖国和伟大英雄泼污水的日帝走狗。张爱玲你像流浪狗一样的死了,还要死在人家的水井里,真是条日本军国主义的好狗狗啊!李安你是为了得奖不择手段的伪君子,张艺谋你就纯粹是一个素质低下的真小人。   
  
  全体有良心的国人都要向郑家敬礼上香,全球华人都应自觉抵制李安和张艺谋的影片。
  
  
  祖国神圣不容玷污,英雄伟大岂能亵渎?!


還是要看床上戲──《色,戒》的情慾戲碼    陳嘉銘 2007-10-10

傳媒的焦點,往往就只往「床上戲」鑽,由張愛玲小說裡搬弄的諺語──「到男人心裡去的路通到胃,到女人心裡的路通過陰道」──溜了開去,真箇教人看到通往香港觀眾眼裡的,還不是赤條條卻倒沒有完全呈現於幕前的生殖器!說的當然是電影《色,戒》裡的三場愛慾場面,可卻少有人認真地為它們解讀;而坊間的評論,又似乎只是捉錯用神地簡言之「性愛與真情矛盾對立」云云。可要留神的是,導演乃幾曾把珍奧斯汀的《理性與感性》、王度廬的《臥虎藏龍》以及安妮普露的《斷背山》搬上銀幕的李安,他為人物關係的詮釋,又豈只有直接的性愛權力解讀? 

 

一切,可能從《斷背山》開始

 

《斷背山》說放羊人JackEnnis的同性情誼。尤其關鍵的,便是他們首次在月下營帳裡的「斷袖分桃」──小說的文字,交代Jack在營帳中背靠於Ennis,並牽著他的手觸及自己的陰莖,卻被Ennis翻身推開;可是Ennis又立時「跪坐地上,鬆開皮帶」,把Jack拉到身下,並進入他的身體。相對電影的呈現,卻是EnnisJack連翻拉扯,在欲迎還拒的被吻間,Ennis顯得有點不知所措,由Jack自行寬衣解帶,再讓Ennis進入他的身體。 

 

電影裡的兩個男子,似乎就由小說的主客位置,被完全的逆轉過來。可以追問的,當然是為何要有此逆轉?又或者,是真正的逆轉嗎?抑或更深入去想,是因為由小說至電影而「反主為客」的Ennis,似乎更能擺出一個主動(去扮演被動)的姿態,誘使「反客為主」的Jack?這又會否同時令在電影裡說自己「不會犯罪」的Ennis(這翻話在小說沒有出現),多了一重更顯矛盾的人物層次感? 

 

三場床戲,三重對壘

 

回到電影《色,戒》,便可見因為小說文字沒有處理的性愛關係,在李安手裡多出了這種層次。性愛關係裡的主客位置,從來都是人物角力的最佳反映。問題是,說「男上女下」就是男性主導,或「女上男下」就是女性「反客為主」,更甚者如男性抽出皮鞭向床上的女方揮去,便是男方的粗獷控制云云(可參考李焯桃,〈《色,戒》的改編與性愛〉,明報0799日或石琪,〈《色,戒》牀上性戲最突出〉,明報07927日),就可能只是一廂情願的情慾解碼,卻未有看清性愛關係的主客二分,又豈只是一個&